乐曲悦耳,穿过栏杆的缝隙流入耳中,桑雨疏面无表情,身形敏捷地从人群后面穿过。
清风使·四楼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屋内的男子披上外衫,嘴里啐了口。
“谁啊!没看到大爷我正忙着呢吗?”
房门打开的刹那,一块令牌举到自己的眼前,等他看清上面刻的字,男子讪讪地赔笑。
“原来是鸠大人,请进。”
在玄鸾里,鸦级负责探听情报,鸱级主杀人,鸠级善毒。
见人跨进门槛,男子上前一步,替她拉开椅子。
男子悄悄向幂篱后瞥过去目光,他咬了下舌头:“敢问大人,有何事吩咐。”
“寒鸱在哪?”
*
秦禾容倚在栏杆上,向一楼投去视线,指骨随着弦乐的节奏轻轻叩着。
“这西域的琴艺,就是与我们天都的不同,原本没当回事,但细细琢磨起来,是有几分情调。”
“何止是有几分情调啊,俗话说,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你瞧瞧这位巫柳公子的身段,可没比天都那几个装腔作势的小倌差。”
秦禾容闲来无事,时不时往嘴里扔着坚果。
突然,她的动作停滞,尖叫声四起。
“啊!死人了!!”
只见那位巫公子倒在琴案上,血蛇从唇角钻出,逐渐溢出,晕染到半个胸口。
周围的舞女也一同晕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秦禾容呆愣在原地,她的目光紧锁在莲花台的那股蔓延开的红色上,久久不能回神。
是血。
死人了。
“呕。”
她捂着嘴唇,踉跄着冲出房间。
*
手帕擦拭着溅到掌心的血迹,桑雨疏往嘴里塞着药丸,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人群拥挤慌乱,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叫喊,出什么事了?
桑雨疏眉心微蹙,她刚迈开脚步,一声脆响自隔壁房间传来。
“不要!放开我!”
房间内,茶杯碎裂,脱下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男子露出比仔猪还肥的肚子。
“小美人,快过来,让大爷我稀罕稀罕。”
男子笑嘻嘻地向床铺靠近,突然,锁好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他大惊失色:“喂!谁让你进来的?”
桑雨疏缓缓抬眸,却看到桌案上的令牌,又一个玄鸾。
恨意丛生,玄鸾的所有人都该死。
“你耳聋吗?我跟你说话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话音戛然而止,桑雨疏跨过尸体,她拿起令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两道暗淡的阴影,又是鸦。
“唔……”
微弱的呜咽声响起,桑雨疏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个人。
她快步走过去,将塞在人嘴里的帕子取出:“姑娘,你还好……”
墨黑的长发散落各处,领口大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剩余的话咽回腹中。
男的?
桑雨疏愣神片刻,瞬间改口:“公子,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甜润的桃花味涌入鼻腔,桑雨疏反而被人扑倒。
她下意识抬眸,却对上一双水润的眼眸,漆黑的瞳孔如今却泛起丝红意。
桑雨疏欲言又止,这人不会是被下药了吧。
“姑娘,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
可就在她愣神的刹那,桑雨疏被人压到墙角,一双大手抚上腰间。
相接触的皮肤烫得骇人,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颈窝,低哑又略含讨好的嗓音贴着耳朵灌入。
“呜呜,姑娘,我好难受。”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桑雨疏浑身一颤,呼吸不禁错乱:“公子,你先放开我,我带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她想起身,却被重新摁了回去,桑雨疏的瞳孔缩小,这是做什么?
可没等她多想,豆大的泪珠落在衣襟上。
“姑娘可是嫌恶我?”
他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青紫的经络隐在皮肤下,唇色像是染血般殷红。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耳根逐渐泛红,桑雨疏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没有嫌恶公子,我只是……”
“嗯?”
男子抬头,一双狐狸眼多情蛊惑:“不去。”
四目相对,桑雨疏僵硬地歪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空气被无情地挤压,男子牵起她的手,嘴唇轻轻蹭过指骨,呼吸滚烫。
“我不要去找大夫。”
男子张开嘴,含住她的半根手指,柔软的舌尖舔过她指腹上的细小的伤口,他口齿不清地出声。
“求求姑娘,用手帮帮我,好不好。”
“……”
绯色迅速蔓延,桑雨疏清晰地感觉到脸颊发烫,她用力抽回手,指尖却带出缕缕银丝。
“你……不行!”
桑雨疏翻下床,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在手腕划出道伤口,血腥味骤起,圆润的血珠滴到杯中。
“快喝。”
清风使门外。
程青澜负手站在匾额下,而大理寺抓捕犯人的执金吾将茶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大人,你看客人也跑的差不多了,这清风使还有围上的必要吗?”
清风使的老板弯着腰,脑袋低到他的肩膀处,眼尾的皱纹挤在一起,语气谄媚。
“不瞒大人,这位巫柳公子的身子一直不好,说不准是有什么毛病,今日也是晦气,居然在我这清风使发病,以后生意可怎么做啊。”
虽说清风使是喝茶听曲这种闲情逸致的地方,但各位贵客具体在雅间里做什么,他是管不到的,若是今日真有哪位贵客被抓到,他怕是小命不保。
“为何不围?”
程青澜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淡然开口:“谁说只死一个巫柳了。”
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老板一愣:“要不然还有谁?”
清风使内人越来越少,秦禾容躲在一楼的珠帘后,小声地碎碎念,时不时向楼外投去视线。
“桑雨疏,你究竟跑哪里去了,再不回来,大理寺就要把我们两个都抓走了。”
令人胆颤的脚步声响起,手持利刃的执金吾涌进清风使,吓得秦禾容差点飙出眼泪。
天都的茶楼那么多,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何苦遇上这等事。
“桑雨疏,我再数五个数,你不出现,我可就自己走了。”
“五。”
“你叫什么名字?是天都人吗?”执金吾厉声喊住一位正绑着腰带的男子。
“二。”
“喂!这怎么还有个躲起来的?出来!”执金吾看到珠帘后的人影晃动。
秦禾容浑身一颤,她刚迈出步子,一道阴影掠过头顶。
“秦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桑雨疏。”
话音刚落,执金吾走到她们二人面前:“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天都人报完名字便可离开,反而他们这些外乡人,不停地接受盘问,一炷香过去。
“怎么回事?”见此处喧闹,程青澜冷声发问。
“程大人,这两位姑娘说她们是从云栖来的,都不是天都人。”
程青澜正眼扫过她们:“云栖?”
桑雨疏搂着秦禾容的肩膀,二者脸色如纸般惨白。神情里的害怕不似作假,尤其是秦禾容抖的要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桑雨疏替她开口:“程大人,我与秦姑娘应邀前往云栖赴宴,恰逢二殿下与纪止尘公子有要事下山,我们也借此机会,来天都城逛逛。”
“你是在用他们二人的身份压我?”
他语气里的不善都未加掩饰,桑雨疏一怔,后又摇头:“只是想和大人讲清原委。”
“你们二人可曾看到了全过程?”
说起这个,惨烈不堪的场景立即浮现在眼前,胃里不禁往外泛着酸水,秦禾容汗如雨下。而她的反应,一看就是知道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能给长姐添麻烦,秦禾容磕磕绊绊地出声:“什么都没……”
程青澜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不耐烦地摆摆手:“带走。”
与此同时,茶楼后街。
人影消失在眼前,楚兰汜眼眸低垂,长睫覆盖其上,舌尖舔舐着唇角沾到的血迹,他低笑出声。
“真巧啊,没想到居然是她。”
“主子。”身后的空气被搅动。
楚兰汜缓缓起身,从下属的手里接过面具,眸子里闪着异常阴冷兴奋的光芒:“去查。”
“你看,那是不是程大人?”
“怎么可能,一个乐师,居然能惊动大理寺?”
熙熙攘攘的动静自人群里响起,楚兰汜系好面具,哼着花楼最流行的曲调,往巷子深处走着。
有风吹过,衣摆比起盛开的红五川颜色还要妖冶。
若是秦禾容在这,定会听出他哼的曲调,与方才死去的巫柳,所弹的琴曲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