幂篱飘落,桑雨疏跌坐在地,肩膀微微颤抖。
“姑娘还在装吗,那夜若不是兄长唤走我,如今姑娘应该被关在水牢,受尽刑罚。”
云熙迟翻身下马,绣着金边的马靴踏在地上,泛着银光的匕首在指间转着花。
他居高临下地望去,她的嘴唇被咬出血色,映着肌肤雪白,青丝尽绾了起,露出脆弱消瘦的长颈。
“三公子若是想要我的性命,拿去就是了,何必如此蹉跎我。”
云熙迟轻嗤一声,形似弯月的匕首抵在她的颈间:“怎么,怕了?”
他手上用力,血蛇瞬间从伤口钻出。
尖锐的刺痛传来,长睫如蝶翼般颤动,桑雨疏咬紧后牙,不愿与他示弱。
“事情我都与公子解释过了,是公子不信,与其整日怀疑,不如遂了公子心意。”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熙迟抬手摁住她的伤口,不停地用指腹摩挲,汩汩溢出的鲜血顺着瓷白的肌肤滑落。
阴冷的眸子半眯,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破绽,可巴掌大的小脸布满泪痕,鬓边两缕碎发不经意间垂下,像羽毛掠过般蹭着他的手背,很痒。
“桑雨疏,你最好藏住你的狐狸尾巴,千万不要露出来,一旦被我发现,可是会……”
“咻。”
“一箭射穿胸口的哦。”
桑雨疏垂眸不作声,云熙迟反倒觉得没趣,他捡起地上的死兔,扔到她怀里,语气不屑:“赏你了。”
马蹄踏地的动静响起,桑雨疏睁开眼睛,远处,红色的衣角飘动。
*
“姑娘,我们是云栖的侍卫,找三公子有些要事禀报,姑娘可看到他往哪里去了?”
两位身穿云栖侍服的的男子从反方向走来,到桑雨疏面前停下。
他们身上的衣服不合身,全是褶皱,看起来很别扭,就像是刚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一般,腰间鼓鼓囊囊,塞着什么东西,衣袖上斑驳的血迹可见。
是杀手。
衣袖下的手指渐渐缩紧,桑雨疏声若细蚊:“你们找三公子吗?他好像往那边去了。”
“多谢姑娘。”
两位男子看了眼地上的马蹄印,互相对视,其中一位朝桑雨疏指的方向追去,剩下的那位站在原地,不怀好意地看向她。
“姑娘可是受伤了?需要我扶姑娘回云栖吗。”
天上有惊鸟飞过,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男子逐渐地朝桑雨疏靠近,藏在腰间的匕首落到掌心。
桑雨疏缓缓抬起泪眼:“你要杀我吗,那我临死前,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嗖——
破空之势戛然而止,一只半人高的棕鹿倒在地上。
“令扶,不是说云栖为魁首准备了贺礼,怎么,你舍不得送?这么卖力气。”
程思年看着自己歪斜的箭矢,不愤道:“我多带了二十支箭,却依旧没猎过你。”
“思年,此箭术非彼箭数,你就是再带个百十支,也没有用啊。”
“纪止尘,你岂可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同为射艺翘楚,这魁首为何偏偏他云令扶能得?”
程思年白了他一眼:“哼,没点志气。”
纪止尘笑着摇摇头,本想说些什么,恰逢身后有侍卫上前,在云令扶耳边低语。
纪止尘本不在意,但那侍卫不仅面露难色,眼神更是频频往自己这里瞟,他顺口问道:“出了何事?”
“令妹在何处?”
冷刃擦过头顶,掉落的树叶瞬间被切成两半,又一抹杀意袭来,桑雨疏歪头躲过,铁针猛然贯入树干,针尾嗡嗡作响。
“这位姑娘,要不然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跑的。”
本来躲箭就不简单,桑雨疏还被硬拖着往前跑,如今上气不接下气。
“你想死吗?还放开你,我给你讲,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杀手,呼吸间就能要了你我的命。”
女子喘粗气的动静比桑雨疏还响:“快到了快到了,我记得兄长他们往这边走了,我都说云栖肯定混进来杀手了,很危险,兄长还要来,真是想不通。”
两侧涌出一大批杀手,无数的杀意直冲面门而来,桑雨疏向左撤步,刀刃从鼻尖划过,杀手砍空。
但下一秒,她被踹飞,狠狠地撞到树上。
桑雨疏强撑着起身,却因支撑不住,又跌在地上,再抬眼时,那位身着素衣的姑娘挡在自己身前。
“姑娘,我替你拦一会,你沿着这条路去前面,去找纪止尘,让他赶快过来救我。”
脖颈处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而加重,血腥味骤起,眼前的视野模糊不清,不知从哪出现的杀手,追着桑雨疏不放。
急促的马蹄声自面前传来,桑雨疏认出前方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心一狠,咬牙扑上前。
“令扶表兄,救命!”
一声刺耳的嘶鸣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紧跟在桑雨疏身后的杀手遇见机会,长剑出鞘。
良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桑雨疏放下挡在眼前的胳膊,杀手的尸体倒在身后,滚烫的液体从太阳穴流出。
桑雨疏嗓音颤抖:“纪公子,那位穿素衣的姑娘,就在前面。”
“多谢姑娘。”
纪止尘单手提着缰绳,骏马发了疯般向前急驰,泥土飞扬。
程思年停在原地,慢悠悠地举起弓箭:“令扶,这些杀手算不算猎物啊,一人抵一头鹿如何。”
此话一出,桑雨疏下意识望去,却撞上云令扶投过来的目光,他的眸子深如寒潭,不见底,亦不透光。
算起来,云令扶误打误撞,救了她两次。
“算。”
程思年提起兴趣:“这可是你说的,输了莫要怨我。”
兵刃相接,惨叫、大喊不断地充斥在耳边,桑雨疏移开视线,垂眸不语。
而云令扶就这么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不知在看些什么。
“兄长,你可算来了,再晚来一点,你看到的就是我未寒的尸骨了。”
一击未成,杀手用最快的速度捡起砍刀,可还没碰到刀柄,就被人踩住了手,指骨被踩得稀碎,杀手撕心裂肺的大喊。
纪止尘的神色冷厉:“说话,谁派你们来的?”
“害怕吗。”
突兀的话语灌入耳廓,桑雨疏动作一滞,云令扶在和谁说话?
程思年正玩的起劲,应该不是他,那在场的三个人里只剩下……
她小心翼翼地应声:“害怕。”
半晌没有回应,桑雨疏偷偷看过去,难道她搭错腔了?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桑雨疏在心里安慰自己。
“过来。”
低沉的嗓音响起,桑雨疏顿时抬头,眼里流露出一丝欣喜:“扶公子你人真好。”
“诶哟!”
桑雨疏从地上爬起,她拍拍衣袖上的灰,脸色因尴尬有些泛红:“其实,我呆在这也挺安全的。”
喉间的话还未吐出,突然,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清润的沉香扑面,仔细闻,还能闻到白芷与甘松的味道。
马靴点地,云令扶放下人。
“在这等好。”
“兄长。”
这声音……
桑雨疏长睫抖动,应声看去,那么多玄鸾的杀手,他居然还活着,只有左侧肩膀处的衣衫被浸湿。
舌尖舔过犬齿,云熙迟故意把手里的包裹扔到她面前。
包裹散开,桑雨疏被吓的呼吸失了一瞬。
那里面竟全部都是生生剜下的皮肤,还连着点点血肉。
是玄鸾的杀手刻在皮肤上的纹样。
针刺般的视线扫过全身,就像是被阴冷的蛇盯上,桑雨疏心跳加快。
云熙迟摘下马鞍旁挂着的酒葫芦,毫不在意地往肩膀上倒着:“都杀光了,玄鸾真是看得起我啊。”
粘稠的血液顺着竹叶尖滴落,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刺鼻。
“姑娘,你怎么受伤了!”
纪听冉小跑过来,留意到桑雨疏脖子上的伤口,神情惊恐。
掌心拍向额头,纪听冉面露抱歉之色:“都怪我当时,一心拉着你逃跑,都没注意到你受伤了。”
“这个吗。”
指腹轻触伤口,难以忍受的痛感传来,桑雨疏不禁咬了下唇珠,这个当然要怪云熙迟啊。
“姑娘不必忧心,伤口不是很深,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这还不深?”纪听冉诧异,圆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凡再用力些,你都不能站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身影跌在地上,纪听冉大惊失色:“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