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情笺 第20章 第 20 章

处暑过后，天气转凉。医馆庭院里的白蔹花开始凋谢，储相夷小心地收集起落下的花瓣，准备制成药材。这些日子，他往返于医馆和老家之间，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储大夫，"杜明宇抱着新到的药材进来，"这批当归品相真好，要不要给白老师寄些去？"

储相夷接过药材仔细查看："当归补血活血，确实适合他这个季节用。"

他在药柜前驻足良久，最终却将当归放回了原处。有些心意，寄出去是牵挂，不寄是克制。

林玉茗来送新绣的药枕时，看见储相夷正在整理一批药材，手法比往日慢了些。

"你脸色不太好。"她轻声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储相夷将分拣好的药材装进纸袋："母亲的情况稳定了，只是叔公他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玉茗明白。这些天，储家的长辈们轮番上阵，都在劝储相夷考虑终身大事。传承百年的医馆，不能断送在这一代。

"白蔹他......知道吗？"

储相夷的手顿了顿："没必要让他知道。"

窗外下起了细雨，医馆里弥漫着潮湿的药香。储相夷想起白蔹离开前那个雨夜，少年红着眼睛问："师兄，如果我留下，你会不会......"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对了，他说："你应该走。"

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

而此时的大洋彼岸，白蔹正在实验室里研究一批中药样本。显微镜下的当归切片呈现出美丽的纹理，他却莫名想起储相夷教他认药时的情景。

"当归，补血活血，调经止痛。"少年储相夷的声音清澈如泉，"但最重要的是，它寓意着'应当归来'。"

助理见他对着样本出神，好奇地问："白博士，这批药材有什么特别吗？"

"没什么。"白蔹收起样本，"继续实验。"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绵绵的秋雨。这个季节，医馆的后院该是落满银杏叶了，储相夷一定会细心地把叶子扫成堆，留给附近的老人做药枕。

"白博士，"哈里森教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关于那个基因项目，我希望能加快进度。"

白蔹转过身："教授，我认为还需要更多数据支持。"

"数据可以后期补充。"哈里森意味深长地说，"重要的是先发表成果。你应该明白，科学研究的竞争有多激烈。"

白蔹看着教授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储相夷曾经的提醒："树大招风。"

有些界限，他始终记得。

深夜，白蔹在公寓里整理研究资料时，收到杜明宇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是几张医馆的近照，最后一张是储相夷在药圃里的背影，清瘦得让人心疼。

"师兄最近很辛苦，"杜明宇在邮件里写道，"他父亲的情况不太乐观，家族长辈都在催他成家。"

白蔹放大那张照片，注意到储相夷的白大褂袖口沾着些许泥土——那是打理药圃时留下的。这个人，即便在最疲惫的时候，也不忘照料那些药材。

他打开视频通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师兄。"

视频那端的储相夷似乎刚从诊室出来，白大褂还没换下："这么晚，还没休息？"

"刚做完实验。"白蔹注视着他眼下的青影，"你......最近好吗？"

"很好。"储相夷走到药柜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上次问的关于三七的问题......"

"师兄，"白蔹打断他，"我都知道了。"

储相夷整理药材的手停在半空。

"杜明宇都告诉我了。"白蔹的声音很轻，"你母亲的事，还有......相亲的事。"

医馆里一时寂静，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棂。储相夷望着视频里那个人担忧的神情，忽然很想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这些都不重要。"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什么才重要？"白蔹追问，"师兄总是这样，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储相夷没有回答。他看着视频窗口里白蔹身后的实验室，那些精密的仪器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那是白蔹应该待的地方，而不是被困在这间日渐式微的医馆里。

"你的研究进展如何？"他转移话题。

"很顺利。"白蔹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是师兄......"

"那就好。"储相夷轻声说，"不早了，去休息吧。"

挂断视频后，储相夷在药柜前站了很久。拉开装着当归的抽屉，浓郁的药材气息扑面而来。他想起小时候，白蔹总爱趴在这个抽屉前，说最喜欢当归的香气。

"因为它的名字好听。"少年眨着眼睛说，"应当归来。"

如今，那个应当归来的人，正在更广阔的天地里翱翔。

他轻轻合上抽屉，将所有的思念都关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白蔹在实验室里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发呆。窗外，异国的雨还在下着，像极了故园的秋雨。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包晒干的白蔹花瓣——那是他离开前偷偷藏起来的。

花瓣已经脆化，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就像某些感情，经不起岁月的打磨，却也舍不得丢弃。

他取出实验记录本，在新的一页写下："今日研究当归有效成分，想起'应当归来'的寓意。有些归期，或许永远等不到；有些人，或许永远放不下。"

笔尖在纸上停顿，最终还是没有写下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