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礼的人很多,来奉承的人也很多。
这世道如今不清平,人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先恐后地寻求庇护,都认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所以被澄平帝提拔为丞相的梅谢雪变成了他们眼中的大树。
“今日已经挡了五个所谓要上门拜访或者说来给你看病的人了吧?”息影叉着腰问。
“是啊,树大招风没办法。”梅谢雪笑道。
息影对这些人挺无奈的,他们个个想着法子想进梅府里来,都想在梅谢雪面前露个脸混个脸熟,可梅谢雪又看不见,他们就算见了他也如同没见,而且他们送礼这种方式,摆明了就是贿赂啊,虽然梅谢雪已经一一登记在册,之后又找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像是贺喜谁病愈,贺喜谁成亲,贺喜谁吃好了饭,贺喜谁睡好了觉之类的理由又把礼送了回去。每每听见梅谢雪又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息影总是会大笑好一会。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息影撑着下巴看她。
梅谢雪道:“你猜猜?”
“我猜?”息影扫了眼院子里正在洒扫的下人,“我猜你要借力打力吧,府里不是还有别人的内应吗。”
梅谢雪靠近她,耳后布条随风飘荡,“那谁是内应呢?”
“你知道,我也知道。”息影故意不说。
“借力打力又是为什么?”
“哎,”息影摇了摇头,佯装叹息,“咱们现在兵力不足啊。”
梅谢雪刚当上丞相不久,并不像先丞相也就是梅谢雪父亲梅横一样有众多门生,虽然很多人会因梅横的原因对梅谢雪有一定的好感,但他们没有直接联系,顶多是在生死关头拉他一把,也算是仁至义尽,所以梅谢雪今后必须发展自己的势力,四月的科举便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但所谓路要一步一步走,目光还是要放长远,现在便要埋下棋子。
“不急,现在再来两封信便好。”梅谢雪淡淡道。
这次梅谢雪没有让罗叔大摇大摆地去送信,而是启用了自己的暗卫,分别将两封不同的信送到大皇子和二皇子手中。
送到大皇子手里那封写着密信只有一半,另外一半还在二皇子手里的消息。以大皇子铠勤的性格,他绝对会自乱阵脚,因为他不知道当时梅横究竟搜集了多少他的罪名,他肯定会想法设法地拿到那另一半的密信。
而送给二皇子的信只有短短四个字——时机已到。
息影对梅谢雪竖了个大拇指,“原来你当时给二皇子的信里说让他先只上呈一部分罪证,怪不得以大皇子所犯的罪,竟然只是被夺了兵权,原来你还有后招,厉害厉害。”
梅谢雪淡淡一笑,“谢谢夸奖。”
*
鎏金香炉嘭的一声摔落在地,香炉一分为二,香料撒了一地,原本袅袅悠悠向上的烟气戛然而止。
暴怒的铠勤还嫌不够解气,又一脚踹向鎏金香炉,一下便滚出去老远,在门边才徐徐停下来,香料拖了长长的一条线,像是一条死去多时的蛇。
铠勤将手上的信纸撕的粉碎,嘴角抽搐,“怎么会还有一半的密信!那个梅横怎么死了还这么多事!我现在没了兵权,若是再被发现我屯了私兵,父皇岂不是认为我会谋反?!”
铠勤越想越心惊,他本来以为自己干的那些事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却被梅横找出这么多破绽,杀了个梅横还不算,他的儿子还要来凑热闹,他都已经是个瞎子了,还要接着干他爹干过的事。
铠勤被气的大口喘着气,又抬脚踹翻了一张桌案,上面的笔墨纸砚哗啦啦落了一地,纯黑的墨水将地都染了色,上好的毛笔一下便断成两截,砚台也磕出一个残缺的角。
詹简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他,“殿下息怒!如今不知这送信之人送来的这封信的真假,我们怎能在此刻自乱阵脚?”
铠勤强压怒火,胸口沉重地起伏,像是风暴下汹涌的海浪拍打岸边伫立的礁石,“那你说怎么办?!”
詹简的声音低低,“我们应该先看看那半封信是否真的存在。”
若是没有那半封信,铠勤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若是有那封信,他必须趁澈思将他上呈澄平帝前将信抢过来,若是澄平帝认为他有谋反之心,这么多年的谋划全都付之一炬了。
铠勤彻底静下来了,“你说的有理,你安排人晚上去探探,务必要找到那半封信!”
“是。”
夜晚是一片深深的蓝色,月亮融化在天幕中,周围一圈金黄色的光晕。
一行人在屋顶上跃动,连影子都看不真切,他们很快就翻越了围墙,落在僻静空地上,一下便如受惊的蝌蚪四散开来,闪身没入黑暗中。
他们朝各方行动,脚步轻微,两人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书房的门,闪身进去,再慢慢合上了门,里面很黑很静,他们在里面细细翻找,不错过每个角落。
找了许久也未有发现,其他人也没传来什么动静,正当他们纳闷这里会不会没有密信的时候,一人示意这书房可能有暗门,于是两人又开始翻找。
后来突然间,一人摸到了一处不动的龙首玉雕,发现动不了,他立马转动它,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他们身后的书架缓缓转动,露出一条点着蜡烛的通道。
两人的眼神一对,悄悄靠近那门,一前一后走进狭窄逼仄的通道,他们走的捏手蹑脚,还十分谨慎地看四周有无什么隐蔽的机关,担心一个不小心便血溅三尺曝尸于此。
若是息影在这儿的话,一定会笑话他们胆怯的样子像街头看见人之后拼命躲藏的老鼠,不过以他们的体型应该算是硕鼠。
这个暗室应该连通到了其他的地方,他们走过很长的一段路,看到通道尽头正中央摆了张桌案,四周围了一圈书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卷起来的密信。
密室里亮着烛火,摇晃的焰光突然在书架上映出一个模糊黑影。
“等等,不对劲!“”打头阵的人停下了脚步,“快走!”
后面的人这时也从侧边看到密室里出现两个穿着盔甲手握长剑的侍卫,正亮着阴森森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们转身便往外跑,正当快要到出口时,突然一道亮眼的银光闪到了他们的眼睛,一把剑横在出口,下一刻澈思摇着玉骨扇,笑眯眯地走出来,轻蔑地看着他们两个,“可惜,你们走不了了!”
两个人被侍卫押着走出去,月色下他们才看清庭院里已经蹲了一片他们的同伙,个个身上捆着麻绳,嘴里塞着布,像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看出了今日的任务失败的彻底,一狠心打算咬碎嘴里藏着的毒药,却被身旁的侍卫一掰,咔嚓一声卸了下巴,声音整齐的有些悦耳,这下他们连嘴都闭不上,硬生生被塞了一嘴的布,只能干瞪着眼,这下想死也不能痛快地死了。
澈思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洁白的衣裳在他身上却有着森冷气息,“说吧,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呀?”
一人听的蒙了,他们只是来窃取个密信而已,怎么就要杀他了?
“呀,就是要杀我?是我大哥派你们来的呀!怎么会呢?”
地上几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一堆莫名其妙安插给他们的罪名,他们却被捂着嘴无法反驳。
“大哥他为了当上储君竟不惜对我下手?!足足派了一二三四......十个人来杀我!”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张嘴就来啊!
“大哥竟然对我这个弟弟下手,我真是太伤心了,多年的情分竟然抵不上那区区储君之位吗?”澈思说的十分痛心,他突然拔出剑,对着自己的手臂就划了两道,鲜血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袖,红的妖冶异常,仿若一朵绽放的带刺玫瑰。
“这些人可都是我的证据,别让他们跑了。”手臂上还在滴着鲜血,可他却神色平静地对着身后的人发号施令。
地上的人都看呆了,这什么操作啊,他为什么自己划自己?他这戏演的太好了吧,他要是去当戏子的话肯定会是头牌吧。
然后他们就看见澈思又往身上砍了两刀,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可他还是轻蔑地笑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突然他的侍卫们上前,拿出他们嘴里的布,掰开他们的嘴,直接伸手将他们嘴里藏着的毒药扣了出来扔在地上踩碎,然后掏出一个小瓷瓶,扒开盖子就往他们嘴里倒,液体入喉,刹那间他们感受到嗓子火辣辣的疼,然后是胃,再到肠,肚子里变成被千百万跟针刺的疼痛,他们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呜呜乱叫,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渗出冷汗,碎乱的头发沾着汗水贴在额头上,嘴唇白的没有血色,片刻后他们没有声音了,所有人都被毒死。
澈思却慢慢笑了,“哑巴狗呢,一群。”
“明天就看着我上殿演戏吧。”
天色已经慢慢变亮,铠勤在屋里坐了一 夜,没有一个人回来。
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早已没了昨日那番暴躁的模样,有的只是知道事情失败后的颓然。
他的房门敞开着,清晨的凉风从门口吹进来,也伴随着詹简着急的脚步声,尽数吹到他的面上,落入他的耳中。
“不好了殿下!宫里来人了!”
铠勤冷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衣袖,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没什么好怕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