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玉京里流传了一篇被人广为称颂的《盛世千秋赋》,大街小巷里人人都会诵读一二句,上至朝廷命官,下至黎明百姓,没有没听说过这篇赋的。
其用词之简洁精准,其题旨之广博浩大,其对国家盛世之歌颂,令许多文人墨客都为之折服。
久而久之,在众多学者的一声声赞叹中,当今天子也对这作者有了好奇探究之心,当他在朝堂上问出:“众爱卿可知最近的《盛世千秋赋》是何人所写啊?”时。
底下便有人跳出来说道:“回陛下的话,是梅府公子梅谢雪所著。”
当今天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可是梅相的儿子?他小时候我就记得他,都好多年没见了。 ”
于是他正好趁着元宵节举办了宫宴,邀请了一众的大臣极其家眷,正好邀请了梅谢雪,当今陛下 体恤他身体有恙,所以准许他带着身边亲近之人一同赴宴,亲近之人也就是息影和罗叔了。
这日他们盛装打扮,坐在宽敞的马车上在宫道上行驶,朱红宫墙割裂空间,将这座至高无上的宫殿方方正正地横亘在大地中央,黄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太阳明亮的光辉,亮的人都不敢直视其锋芒。
九重宫阙错落排开,自上而下的俯视如同天神俯瞰人间,宫道上的太监们低着头匆匆走过,息影似乎都看不见他们呼吸的幅度,这座天下人人艳羡并且梦寐以求的宫殿,只是困住所有人的囚笼。
息影想她是不喜欢皇宫的,一板一眼的朱红宫墙划分出威严的领地,虽然可活动的空间很大,但怎么也走不出宫门。
息影放下帘子,语气恹恹道:“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梅谢雪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除了你现在所在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呢?难不成是不喜欢我吗?”梅谢雪有种有恃无恐的放肆。
息影轻轻推了他一把,“去你的!不过不得不说,梅公子的名声还真是大。”息影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梅谢雪耸耸肩,“过奖过奖。”
两人又在车里你来我往的斗嘴一番后车才悠悠停下,有皇宫里的下人将他们分别引至偏殿等候。
“罗叔,照顾好公子。”息影道。
“放心吧。”
息影和梅谢雪便被分开带至不同的宫殿等候。
精致繁复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在半空中缭绕,清幽甘甜的沉香充盈整座偏殿,连太监宫女们低头行走时掀起的风都带着沉香味。
息影安坐于席间,感觉背后总有些若有若无的注视,她微微环视了一番四周,她所在的宫殿大多是大臣家眷,也有些京中贵女,她的名字在京中不算出名,但她的容貌却是引得许多人侧目。
她不禁留了个心眼,皇宫内万不可行差踏错,多添麻烦。
息影看见一处的人格外多,大多是些年纪轻轻的富家小姐,息影从一群鲜花中找了个缝隙望了望,那座位上正坐着味气质容貌格外出色的贵女。
息影静心去听,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称呼她为云宁县主,原来是霍家的小姐霍从衣,她的才学容貌闻名于玉京城,传闻中她出生时天有异象,生来便带有凤命,日后定然是一国之母。
怪不得人人奉承巴结讨好的。息影便一直坐在位置上吃些小零嘴,不多时宴席开始了,众人都移至大殿上各坐其位。
息影遥遥望见梅谢雪的位置离皇上很近,按照以往来看,那应当是丞相的位置,自梅谢雪的父亲梅横也就是上一任的丞相过世以后,丞相的位置便一直空着,澄平帝一直未找到合适的人选,要么有些人外强中干不得用,要么有些人权力过大,再担当丞相之位不合适,拖来拖去一直没有定下新一任的丞相。
可如今,梅谢雪回来了,他本就是梅横的儿子,继承了梅家清正廉洁扶危济困的家风,人品才学更是没得说,前段时间又写出了闻名于世的《盛世千秋赋》,歌颂了澄平帝治理下的一番盛世,最关键的是,梅谢雪不仅名声旺,而且他还是个瞎子,这也就代表着他不太可能会有特别大的势力,由此看来,梅谢雪对于那个位置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梅谢雪坐的就是他父亲从前的位置,这次梅谢雪的目的应该是可以非常稳妥地达成了。
息影微微一笑,便跟着众人往女眷的席位走去。
这时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人拽住息影的手,息影正要反手挣开却忽然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怎么是你?”
邓绒玉今日穿了件桃夭色衣裙,脸上擦了脂粉,耳上挂着珍珠耳坠,整个人笑盈盈的,像是一颗新鲜圆润的剥了壳的荔枝,她一下便挽住息影的手臂,紧紧贴着她,“我刚刚就看见你了,你今日穿的可真美,我一开始还不敢认,走近了瞧才发现真的是你!这席上的人我大多不认识,有些认识的我还不愿意同她们待在一起,还不如来找你!”
息影有些无奈,这姑娘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当日她发现梅谢雪对自己无意时哭的有多伤心了吗,今日为何会同她这个梅谢雪的侍妾如此热情,女孩家的心思有时候她也不明白。
息影也只得笑笑,一下子便被邓绒玉拉着坐下,她兴冲冲地道:“你瞧,我们的位置这样近!”
息影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邓姑娘今日怎的对我这么热情?”
邓绒玉忽然变得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不定,“都怪我太笨了,那日回家后我哥说了我一顿,我在房间里哭了好多天,后来我哥又骂了我一顿,说我到底分不分的清爱慕和仰慕,然后我有一天冷静下来想想,我从小就看见梅谢雪在文章上叱咤风云,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个这样的夫君,可后来许久不见他,等他回来时我发现他和我印象里的他不一样了,我才反应过来,我喜欢的可能只是在文章里叱咤风云的人,而不是他梅谢雪。”
邓绒玉说了一 大段话后突然握住息影的手,眼神真挚,“息影,当日你救了我,我还未向你好好答谢呢!若你以后有需要,一定要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这姑娘还真是真性情呢,息影心里对这邓家兄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她笑的很真心实意,“好呀,那便多谢邓姑娘了。”
“哎呀哎呀,叫我邓姑娘也太生疏了,叫我绒玉好了!”
息影眼睛弯弯,笑眯眯地盯着邓绒玉,“好呀,绒玉。”
“对对对,以后你就这么叫我!”她抱着息影的手臂摇了摇。
忽而从远处传来一阵嬉闹,息影和邓绒玉抬首望去。
“哦对了,我给你讲讲,这些人你应该不太认识。”邓绒玉指了指气质容貌最为突出的女子,“那是云宁县主,名叫霍从衣,传闻中她身负凤命,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后呢!”这句话她是在息影耳边说的。
她又指了指云宁县主身侧的女子,“那是娄希蓝,新阳侯家的小姐,一直和云宁县主不太对付,我猜她应该也是想要当皇后的,只不过云宁县主的名气声望比她大些。”
息影边听边点头,装作对她们一个也不认识的模样,实则她心里对她们的底细早已经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几位皇子都已经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可五公主却没来,她的位置上还是空着的。
邓绒玉一一将一些比较拔尖的女子与息影介绍了一番,说完了宴席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乐声起,天子亲临。
众人纷纷起身行三跪九叩大礼,息影悄悄抬头看了眼,澄平帝的身侧有两位妃嫔,一位衣着华贵端庄笑容得体,应该是黄后,一位容貌艳丽却气质冰冷,不带一丝笑容,息影猜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淑妃,也就是岳遇伦的姐姐。
可她为什么连笑容也没有,按理说站在皇帝身边,应该是得到极致宠爱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带着一种傲气,眼角的笑意是藏不住的,可她从头到脚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冷,她看上去并不开心。
后来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流程,歌舞进行到一半时,澄平帝忽而说道:“今日元宵佳节,盛世太平,我听闻今日百姓口中人人称颂着一篇文章,名为《盛世千秋赋》啊。”
梅谢雪嘴角一勾,轻轻放下手中的茶。
澄平帝又说道:“梅家公子,梅谢雪,可在啊?”
梅谢雪站起身,就着罗叔的手走到大殿中央,大殿里灯火通明,明亮的光束将梅谢雪的面孔照的很清晰,眼睛上蒙着的松绿色布条也很清晰,众人看着他松开罗叔的手,衣袍一撩,背脊挺直地跪下,然后磕头,“草民梅谢雪,拜见陛下。”
澄平帝笑着抬起手,示意平身,“快快平身,是梅横的孩子啊,许多年未见了,依旧是气度不凡呐!听闻那《盛世千秋赋》是你所作啊?”
梅谢雪不卑不亢地点点头,“回陛下的话,确实是草民拙劣之作。”
澄平帝一摆手,轻轻皱眉,“哎,不必自谦,你的才华朕是知晓的,若你的文章都算是拙劣之作,那我青国的大半文人岂不是都成了废物?哈哈哈。”
“这赋朕瞧着甚好,众爱卿瞧着也好,百姓们瞧着也好,你说朕该赏你些什么好?”澄平帝装作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赏你......丞相之位可好?”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这时大家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各有各的精彩,一位大臣跳出来说:“陛下,这恐怕不妥吧,梅公子虽说才华横溢,但他并无官身,如此便封为丞相,是否太过草率?”
“朕以为,以我的身份和梅公子的学识,做这个决定不会有人反对呢!”天家的威严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又有人说:“可梅公子身体羸弱,丞相之职所处理的事务繁多,梅公子或许受不住啊!”
澄平帝冷笑一声,“梅公子都还未说自己受不受得住,你们倒先替他着急了!梅公子,你意下如何?”他将问题抛给了梅谢雪。
梅谢雪行了个礼,郑重道:“草民有幸得陛下赏识,实乃三生有幸,草民愿承父之志,助陛下开创盛世,功至千秋。”
“好好好!”澄平帝大笑着大手一拍,“既如此,拟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求国之安者,必赖肱骨之臣,今虽盛世,仍需栋梁之才。兹有梅家公子梅谢雪,文采斐然,志向广博,秉性忠贞,持身清正,虽非官身,亦殚精竭虑,为国为民,献安邦之策,抚天下庶民。其志洁,可称物芳;其行廉,可堪表率。观其行德,虽与日月争光,亦不输其辉。
丞相之位空悬,朕心甚忧,然上苍垂怜,赐朕卿之贤才,上可替朕分忧,下可为民请命,实乃国之幸事!
特晋封卿为丞相,授金印紫绶,秩正一品,统领百官,综理天下事务,为朕左右之臂膀。汝当恪尽职守,赏罚分明,助国之昌盛,黎民之安居乐业,成四海升平之状。
钦此!”
在澄平帝的笑容中,太监的一段话终于念完。
梅谢雪于御阶之下,虽蒙大恩,脸上亦无窃喜之态,而是端庄肃穆缓缓行了个叩拜大礼,扬声道:“臣,梅谢雪,叩谢天恩!”
“蒙陛下不弃,委臣以重任,臣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定当衔草以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澄平帝看上去十分高兴,大笑了两声道:“好好好,得卿如此贤臣,是朕之幸事!”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愿我青国,日益兴隆!”
众人也都纷纷跟着起身,附和道:“愿我青国,日益兴隆!”
大家虽然面上不显,但对于梅谢雪这个新任丞相还是心存芥蒂,但此情此景,大家也只能端着酒杯赔着笑脸对他道着恭喜。
随后澄平帝示意歌舞继续,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只不过在距离梅谢雪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人双眼发出冷冰冰的光亮,嘴角的笑容显得诡异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