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拿起面具靠近自己的脸,冰凉的触感贴上肌肤的瞬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毛孔。她闭上眼,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
再睁开眼时,她已站在戏院后巷的阴影里。夜雨滂沱,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但眼前的戏院却灯火通明,与记忆中破败的废墟判若两地。
她想立刻去找吴晓,但老婆婆的警告在耳边响起:“你只是历史的旁观者,妄图改变过去,只会被记忆反噬。”她攥紧拳头,将冲动压回心底。
混在散场的人群中,顾影逆流而行。台上的吴晓正如痴如醉地唱着最后一段,声情并茂,眼波流转。顾影心中复杂——吴梅严苛的控制,竟真的雕琢出了这样一个光芒四射的名角。
“杀人凶手,此刻就在这些人之中。”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观众们拥挤着离场,无人留意脚下。积水的洼地倒映着戏院门口昏黄的灯光,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
顾影趁乱闪身溜进后台,径直走向化妆间。根据废墟的线索,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化妆间里还残留着脂粉香气。墙上挂着吴晓的巨幅海报,那双顾影熟悉的眉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后来为什么要挖掉她的脸?”这个疑问在顾影心中盘旋。
她仔细打量四周——墙壁洁白,镜子完好,还没有沾染上血腥。
心跳如擂鼓,她迅速躲进一个靠墙的旧化妆箱后,屏息凝神。
脚步声由远及近。
“晓晓,今天唱得真好。”是吴梅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愉悦,“照这个势头,戏院迟早是你的。”
“妈,我太累了。”吴晓打着哈欠,嗓音沙哑,卸妆的动作都透着疲惫,“我先回去睡了。”
“好,我再收拾一下。”
吴晓离开后,化妆间陷入沉寂。吴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焦躁地踱步,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她在等人。
顾影想起在王畅给的资料里看到过:吴梅当晚收到了一封匿名勒索信。
当时针指向十二点,帘子猛地被掀开。
进来的是戏院的杂工李老二,他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梅姐,久等了。”
吴梅的眼神瞬间结冰:“是你写的信?”
“是我。”李老二压低声音,“我特意选了这个没人打扰的时候。”
“你都知道什么?”吴梅的声音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李老二凑近一步,呼出的热气喷在吴梅脸上:“你丈夫刘康……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吧?”
吴梅的脸色唰地白了。
“前几天我在后院枯井旁闻到恶臭,还以为死了野狗。”李老二眯起眼,“结果扒开杂草一看——是具腐烂的男尸。穿着打扮,跟当年失踪的刘康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吴梅厉声打断,“全戏院都知道他跟野女人跑了!”
“是吗?”李老二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枚褪色的铜扣,“这是在尸体旁边找到的,眼熟吗?刘康最爱穿的那件大衣上的扣子。你要是不认,咱们就让警察来查?”
吴梅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顾影在暗处看得分明——那是猎物被逼到绝境的眼神。
“你要多少?”吴梅的声音嘶哑。
“一百万。买你女儿的前程,买你的命。”李老二咧嘴一笑,“不给钱,明天全城都会知道名角吴晓的母亲是个杀人犯。”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吴梅突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却让暗处的顾影毛骨悚然。
“好,我给你。”吴梅说着,手伸向化妆台抽屉。
寒光一闪!
那不是钱,是那把刻着悲喜鬼图案的水果刀。
“你——”李老二的眼睛瞪得滚圆。
吴梅的动作快得惊人,刀锋精准地划过他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在洁白的墙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红。
李老二捂着喉咙倒下,发出嗬嗬的声响。吴梅没有停手,她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对方彻底没了声息。
鲜血溅上吴晓的海报,在她笑靥如花的脸上留下点点血斑。
吴梅握着刀,呆呆地站着。刀身上的悲喜鬼图案在血光中若隐若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突然,她开始行动。
打水,擦拭,拖地。她冷静得可怕,将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唯有墙上的喷溅状血迹无法彻底清除。
顾影屏住呼吸,看着吴梅缓缓撕下那张染血的海报,又从抽屉取出另一张全新的,仔细贴在那片血污之上。
海报上,吴晓的笑容依然明媚,完美掩盖了背后的血腥秘密。
吴梅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整理好衣襟,撑着伞消失在雨夜中。
化妆间重归寂静,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暗处的顾影缓缓滑坐在地,浑身冰凉。
她终于知道——
那把水果刀上的悲喜鬼图案从何而来。
墙上的血迹因何而来。
海报上的脸为何被挖。
而外婆吴梅,这个看似为女儿付出一切的女人,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顾影感觉浑身无力,心脏狂跳,她没有想到,也不敢相信吴梅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到底是为了吴晓,还是为了自己?
吴梅已经疯了。她必须要告诉吴晓吴梅所做的一切。
顾影将箱子打开一条缝,看见吴梅将李老二的尸体拖出了化妆间。
她蹑手蹑脚地爬出箱子,盯着吴梅离开的方向,眼前的凶案现场与记忆中戏院废墟的画面在脑海中重叠。
顾影要离开这里。现在吴梅去处理尸体了,不久就会回来。
她必须趁这个时间去告诉吴晓真相,让她离开吴梅,还要去报警。
此刻她已经管不了老婆婆的警告,只能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妈妈,你一定要没事啊。”
顾影看见戏院大门还开着,立刻加速往门口冲。可就在快要到门口时,她突然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闷棍,瞬间头晕眼花,倒在地上。
另一边,吴晓一口气跑回了家。她打开门后急忙锁上,身体靠着门瘫软下来,大口喘着气。
刚才她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吓得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跑,好在那人没有追来。
恐惧犹如一击重拳打灭了吴晓的困意。她只好先洗漱一番,走进房间强迫自己入睡。
可吴晓一点困意都没有。看着窗外月光洒进房间,她开始害怕——怕自己睡不着会影响明天的表演,怕表演不好会让吴梅失望。
越想越焦虑,她彻底没了睡意。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才知道是吴梅回来了。此时起码已是凌晨四点,妈妈去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吴晓知道,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那些焦虑和疑问,无不提醒着她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