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阵眩晕感之后,她被传送到了这个房间。
入目便是一座屏风,上面画着一朵七色莲,阿水曾经同她说过,传闻神女与魔子便是诞生于世上最后一朵混沌七色莲中。
屏风左边是个书案,上头垒着许多木简,她随手抽了一卷出来,上面的文字她恰好认得,是阿水教给她的。
她原以为都是些经卷,没想到是一个人的日常随笔,记录的都是她同一只叫绒绒的猫咪之间的趣事,她无意窥探他人私隐,于是把木简放回原处没再往下看。
绕过屏风是一张垂着素色纱幔的拔步床,远远瞧着倒是没什么出奇的,走近些才惊觉不简单。
垂下的纱幔如同月华一般缓缓流淌,一手抚过,宛若鞠了一捧清凉的泉水,越靠近床,整个人就越宁静,仿佛万事万物都远离,世界只剩了自己一人。
苏芃小心翼翼地触上床面,触感坚硬,不知是何材质,但似乎也是有清心静气之效。
她见四下无人,又仔细排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放下问心剑,将挂在脖颈上的青色石头取了下来。
这块青色石头就是溯洄镜碎片,阿水的栖身地。
她想要研究一下两个神器是否有什么联系,有没有办法直接唤醒阿水。
阿水在陷入沉睡前教了她一个定位术,但这术法只能感应一定范围内的碎片。
仙域如此之大,想要找到一块碎片已是难如登天,遑论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块碎片,也不知其他碎片在哪。
意外发生在她把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时,之前那股戾气又突然自心底涌出,只是这次似乎更为凶猛,她的神智立时便被吞没了,待她恢复过来,已经强行突破了封印,她正高高举着问心剑。
她怀疑是问心剑上残留的戾气作祟,问心陪神女征战多年,剑下有亡魂无数,但劫雷已至,她只好丢开问心,匆匆收起碎片。
眼下若是再让她分神去学别的术法,只是让这个不知情的人多替自己遭罪罢了。
“听话,师父不会害你的。”
又一道天雷劈下,祁老的面色又白了几分,但他的声音异常坚定。
苏芃只好含着泪努力摒弃杂念,学习识海里出现的术法。在第四道天雷落下之前,她快速地掐诀施术。
随着术法成功的光芒闪过,劫雷失去目标,还没挨着祁老结界就倏然消散了。
黑沉沉的劫云散开,露出了原本湛蓝的天空,仿佛刚才的天雷从没有出现过。
苏芃周身的灵力又被封印住了,祁老教她的竟然是封印术法!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这一刻她是真的慌了,心慌了。
她可以对着旁人虚以委蛇,却无法在一个真心实意对待她的人面前弄虚作假。
她微微垂下眸,视线四处游离,慌张得不敢对上祁老的眼睛。
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一股陌生的灵力汇入,苏芃本能地想要抵抗,却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训斥。
“别乱动,强行突破封印,经脉受损,你这孩子都不知道疼的么?”
她当然会疼,只是这点程度的疼痛和第一次化形天劫带给她的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那一次劫云之下,她初凝聚成形的肉身直接被劈得灰飞烟灭,若非阿水替她挡下剩余的天雷,她将神形俱灭。此后千年间,残余的天劫之力更是时时刻刻都在撕扯她的神魂,提醒她再不能像以往一般怠惰修炼。
是了,其实她没那么畏惧天雷了,第二次的天劫比之第一次的更为凶残,但她实力已非当年能比,更别提期间还经历了千年的天雷捶打,现在的她用肉身扛个四五道天雷是完全没问题的。
思及此处,她更加不敢去看祁老的眼睛,愧疚盈满心房,热意在眼眶中不断翻涌。
属于祁老的灵力还游走在她四肢百骸,缓慢治愈她经脉中的暗伤。
许久,祁老长长呼出一口气,顺手揉了揉苏芃低垂着的脑袋。
“你好好休息,明日再来见我,准备准备上老头子的课。”
“知道了。”苏芃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感受到头顶的力道消失,那双布鞋也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憋了许久的眼泪汹涌而出,苏芃吸了吸鼻子,抬头却正正撞入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温和眸子之中。
“师父?!”
苏芃先是震惊,而后立马扭开脸不想让祁老看到自己满脸眼泪的模样。
“我在呢。”
祁老看着小徒弟别扭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
“您没事吧?”
苏芃随意地抹了一下脸,又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只是那红透了的脸颊出卖了她的心绪。
“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吧,为师主修疗愈之道,天雷奈何不得我,待你日后开始修行便可知其中奥妙。”
苏芃嘴巴张张合合,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她很想问问,问他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她会引来天雷么?
最终,她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那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没什么事就不能看看自己的徒儿啦?”
苏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祁老眉眼弯弯,眼中没有半分失望,他抚着自己的胡须,笑得像个孩子,哪里还有初见面时那副稳重的样子。
“哎呀,我家小徒弟真是可爱极了,方才我是骗你的,近些时日你需要好好休息,上课还有修炼的事情都不着急。”
他俏皮地对着苏芃眨了眨眼睛。
“不过你还是要随老夫出去走走。”
说完这句话后祁老是真的离开了,留下一串中气十足的笑声,和一脸懵的苏芃。
这夜,苏芃依祁老所言,好好休息,睡了千年来唯一一个安稳的觉。
过往她修炼刻苦,偶尔会打个盹,只是梦里光怪陆离,总是被惊醒,睡不长久。
无人打搅,醒来时苏芃只觉神清气爽,推开房门,走到院落中,拥抱旭日微风。
今日也是个好天气呢。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格外舒服,苏芃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突然,她神色一凛,侧身往旁边躲去,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她原本的站位上,一晃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祁老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循声望去。
“云小八,你皮痒痒了是吧!往日你拿老夫的书柜磨爪子就算了,这回你居然抓坏了老夫的藏书!这可是老夫辛辛苦苦从凡间收来的孤品!孤品!你知不知道!”
祁老还穿着昨日那身青衣,只是现在他满脸怒气,手中握着一卷带着不知名爪印的木简,步履匆匆,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虚弱之感。
见他红光满面的模样,苏芃心里那点子担忧也彻底放下了,堆起笑容同他打招呼。
“师父,早上好。”
闻言,祁老面色古怪,屈起木简敲了一下苏芃的脑袋。
“你也是一个小混账,都日上三竿了,还早上好?哼!”
苏芃本能的反应是要躲开,但是又生生止住了动作,挨下了这轻飘飘的一记。
“徒儿知错了。”
她揉着被打的地方,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
祁老被她看得受不了,口中直呼冤孽,但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哎哟,下不为例啊,日后不可再这么贪睡。”
“是~”
苏芃拉长了尾调,眼底的笑意在转头瞥见房顶上那团白色的身影时消失殆尽。
祁老还在一边小声嘀咕:“现在的孩子啊,就知道睡,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扭头撞见苏芃投来的探究视线,他清了清嗓门,提高了音量。
“云小八,你给我听好了!老夫带徒儿出去一趟,回来若是发现老夫那些书有损,我唯你是问!”
从苏芃的视角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屋顶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咪?
小猫对祁老骤然放大的音量置若罔闻,慵懒惬意地翻了个身,将肚皮露了出来,没有一丝杂色的皮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苏芃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楞神间脑袋又挨了一下。
“你这小混账又发什么呆呢?过来啊。”
苏芃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小猫身上移开,向祁老走去。
若是她此时回头,就会对上一双湛蓝的眸子,眸子主人正好奇的盯着她的背影瞧。
四时苑。
苏芃不紧不慢地跟在祁老身后,周围的情况尽收于眼底。
四时苑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很奇特。
这是她到仙域的第二日,拢共也就去了那么几个地方,四时苑这地方对她来说确实新鲜得紧。
一路走来是大片大片的灵田,灵田里种的东西嘛,她是认不出来几样的,瞧着五颜六色的,还泛着微弱的灵光,想来都是些好东西。
几座小屋稀稀落落分布在灵田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若是再来上几缕炊烟,怕不是会给初登上这座浮空岛的人一些错觉,就像是误入了凡间的乡村。
空气中飘散着瓜果的甜香,鲜花的芬芳,药草的清新,还夹杂着微不可查的泥土腥味。
许是因为本体也是植物的缘故,苏芃对四时苑的好感度很高,比方才去的白玉宫要高多了,白玉宫虽然豪奢,但是冷冰冰的,她并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