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那人满脸都缠着渗血的布条,一身黑衣,就坐在那边那个屋顶上。”
女子面色惨白,声音发颤,抬起的手还在不受控地哆嗦,指尖死死钉向不远处的屋脊。
“他身上裹着的火是墨绿的,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冥火,映着月光瞧着格外瘆人。”
“我大气都不敢喘,偏生不小心对上了他的眼睛,我以为我死定了,可他竟直接转身走了,结果没等片刻,那些人蛊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听完这话,奚自含眉头微皱,追问:“除此之外,他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女子用力回想,忽然眼神一紧,像是抓住了关键:“对了!他的双瞳是红色的!夜里还发着光,我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吓得腿都软了,等我缓过神,人早就没影了。”
奇怪。
实在奇怪。
红瞳在地鬼里不算罕见,可会发光的,却是闻所未闻。
他就是那人蛊源头?
可他为何只投蛊种而不动手呢?
还有那墨绿色的火焰……放眼望去,天下间谁会有这样的异火?
妄生?
奚自含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又压下念头。
他此刻不是该在师尊身边,待在云归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奚自含又追问:“那你们最终是如何得救的?”
“是一位白袍道友!”提及此处,女子难掩激动,语气都亮了几分,“瞧着该是水修,竟是踏月而来,身上披着月光,所过之处霜花漫天,他只出了一招,那些人蛊就全动弹不得了!”
“我当时还以为是哪位窥天门的前辈,毕竟放眼天下,也只有窥天门的水修里,才有少数人能做到凝水为冰的境界。”
“可我窥天门,并无这样一号人物……”奚自含听得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满是诧异。
这天底下,竟还有窥天门都未曾知晓的水修?
恰在此时,一名弟子快步上前禀报:“师兄,已经彻底排查过了,似水阁内无一人重伤,只有几名夜巡弟子被残余寒气所侵,但也并无大碍。”
凝水为冰,还能一招制住满阁人蛊……
这般凛冽的寒气,怕是比我如今的境界还要高,就是最次,也要瀚海。
可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何我此前从未听闻过?
他转头又向女子问道:“那名白袍道友,可曾留下姓名?”
女子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不曾,他清肃完所有人蛊后,轻轻一跃,身影竟直接融入月色里消失了,就连阁中那位木灵大成的长老,都没能捕捉到他半分踪迹。”
奚自含缓缓点头,沉声道:“好,我知道了,此事窥天门会重点追查,多谢道友告知这些细节。”
“道友言重了!”女子连忙摆手,“这次也多亏窥天门及时援手,是我们心中感激不尽才是。”
墨绿火焰,红瞳,人蛊。
白袍水修,凝冰,霜花……
果然这件事牵连众多,再查下去,怕是连我都难以应对。
继云归之后窥天又有人蛊,那些人恐不能再作壁上观了。
“什么?好,我知道了。”
张非相透过窗缝瞥见外头常平的身影,火光晃夜,映得他转过身的脸,上面却带满惊恐。
见常平正往这边过来,张非相身子微微前倾,抬手轻拍对面熟睡的府炎。
府炎刚睁开眼,马车的帘子便被人猛地推开。
“仙师,弟子有要事禀报!距我们十丈之外发现人蛊踪迹,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下车!”常平对着张非相急促交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妄生熟睡的侧脸。
“人蛊?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出现人蛊?”张非相也吃了一惊,急忙追问缘由。
常平轻叹了口气,如实答道:“不瞒仙师,我们眼下过境的这条路,本就离似水阁不远,昨夜似水阁刚遭了人蛊祸乱,奚自含师兄已经往这边赶来了。”
他话音刚落,张非相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名弟子便匆匆跑过来,慌声道:“师兄,不好了!前头探路的弟子已经遇难,我们要不要立刻过去支援?”
“可知奚自含现在在何处?”常平不答反问。
那弟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急忙弯腰回话:“奚师兄刚离开似水阁没多久,赶来这里怕是还需要一点时辰。”
张非相听到这儿,忍不住插话:“那你们快过去支援,人命关天,可不能耽搁!”
常平却摇了摇头:“不可,我们此次前来,主要任务是护送仙师,家师特意交代,绝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人蛊正好在我们前面,你们去前方救人,恰好能将人蛊拦下,岂不一举两得?”张非相一边说,一边推开车窗,指向前方,“你看!远处那片高林在动,莫非那就是人蛊?”
常平心头一紧,赶忙转身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一眼望去,并无异常,稍稍松了口气。
本想转身继续劝说,可目光流转的一刹那,那片树林竟真的在无风的夜里,轻轻晃动了一下。
如此细微的动静,他是怎么察觉到的?
“快去吧!比起我,那些与你朝夕相处的同门,才更值得你去赴命。”张非相语气坚定,再次催促道,“别忘了我是谁,赵断既能认我,想来我手中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既为见素,何惧尔尔?”
确实,若真为见素,人蛊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失了忆,他身上那股让人不敢轻慢的气场,依旧未减分毫。
常平细想之下,觉得这话在理,当即对着张非相深鞠一躬,而后拔剑御空,身影瞬间消失在月色里。
“你当真有应对人蛊的法子?”府炎掀开盖在身上的衣衫,缓了缓才挪动僵硬的身子,皱眉问道。
张非相摇头,语气干脆利落:“没有。”
府炎更纳闷了:“那你还让他走?我如今身上半分灵力都没有,真遇着事,根本帮不上忙。”
“真打来了,先用弱水试试再说。”张非相说着,目光落在腿上熟睡的妄生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疑惑,“奇怪,昨天稍有动静他就会醒,今日这般喧闹,怎么还睡得这么沉?”
府炎也看向妄生,眉头拧得更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不是……”
“救命!有鬼,有鬼啊!”
一声尖锐的救命声压过府炎的喃喃,对着张非相就是一击重击。
周围弟子皆随着惊呼慌了神,纷纷拔剑出鞘,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色里风声骤起,原本安静的树林突然传来“沙沙”异响,有什么东西正从暗处快速逼近。
张非相心头一沉,伸手将妄生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另一只手慢慢聚水,同时对府炎低喝:“来了!”
竟这么快?
语罢,一道黑影迅速便从马车顶掠过,带起的阴风刮得窗棂“吱呀”作响。
那呼救的弟子瞬间瘫坐在地,手指着前方树林,声音发颤:“不……不是鬼……是人蛊!它……它过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子里数道面色青灰的身影正晃晃悠悠地走出。
双目浑浊,皮干如木,口流黑水,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瘴气。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为首那人蛊身上,竟穿着窥天门的衣袍!
“仙……仙师……怎么办……”恰在这时,一名弟子踉跄着退到马车旁,声音发颤询问。
张非相按住狂跳的心脏,压低声音问:“别急,你们当中,修为最高的是何境界?”
“是……是弟子……弟子付玉,大道汇川至扬,可弟子……弟子从未正面对过人蛊……”付玉攥着剑柄的手微颤,身子也跟着抖个不成,话都说不连贯。
“刨肚子。”府炎突然开口,侧过的脸上依旧覆着那面具,“人蛊吸取的灵力不通经脉,只会聚在丹田,对着它肚子砍,把丹田的灵砍散,它就动不了了。”
“可……”付玉被府炎骇人的身影吓了一跳,犹豫着看向张非相。
张非相对他重重点头:“按他说的办,弱水凝聚还需要时间,劳烦你们先顶上!”
“是!”付玉咬了咬牙,终是握紧了剑。
剑气溢出,划破夜色,黑水流淌,腐臭刺鼻。
张非相没工夫追问府炎如何知晓人蛊的弱点,眼下先脱困才是最要紧的。
他一手捧着弱水,小心扶着妄生躺到马车角落,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猛地一拉车帘。
一道黑影正巧从头顶压了下来,瞬间堵住了出口。
他定睛一看,那人裹着满脸带血的绷带,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瞳露在外头。
也不知是何时就已跳上了马车,此刻他正从车顶俯身弯下腰,鼻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的额头。
双目相对,不过咫尺。
“啊!”
张非相心头猛地一寒,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踉跄着往后退回马车里。
可那人动作更快,身形一晃便跟着钻了进来,一把攥住张非相的胳膊,力道蛮横地要将他往外扯。
府炎亦是一惊,刚抬手欲去抓他,忽对上他那泛着红光的双目。
不是人蛊。
他是……地鬼?
“滚开!”
张非相吓得魂都要没了,本能挣扎着逃命,不带一丝犹豫,甩出手中的弱水,正对面前恶鬼的脸。
“滋啦——”
弱水触及瞬间,便发出刺耳的灼烧声。
眼见着那人脸上的绷带瞬间被血水浸透,未被遮住的皮肤更是冒出滚滚白烟。
原本就狰狞的脸,此刻一侧更是血肉模糊,血珠顺着下颌往下滴,模样比先前还要骇人几分。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凌厉的剑气不知从何处袭来,竟一剑将马车劈得四分五裂。
张非相被剑气的冲击力震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到树干才堪堪停下,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捂嘴抬头,一眼惊艳。
寒剑之上,一白衣身影轻盈而立,背对月光,似披上了这无尽夜色。
而后,霜花纷飞,天地沉寂。
绷带男一见他来,化作幽火瞬间消散。
白衣男落地,环顾四周,一眼看见了远处躺着的妄生,面无表情,提剑便要刺去。
“住手!”
张非相不知哪来的力气,身子竟比脑子先做出反应,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硬生生挡在了妄生身前。
一剑刺入,鲜血溢出。
张非相一声闷哼,跪下身子,手颤颤巍巍捂向剑口。
尼玛,这是什么挡剑的狗史剧情啊!
话说,我过来是要干什么!
白衣人眉头一皱,急忙拔出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不屑地轻“啧”了一声。
完蛋,闷着疼血也止不住,不会刺到大动脉了吧!
张非相捂着伤口,气息渐渐不稳,刚要抬眸质问,却见白衣人四处张望,像是在搜寻什么。
而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哨响,白衣人足尖一点,身形一跃,便跟着消失在了月色里,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喂!就这么走了?这么潇洒的吗?
连句道歉都不会说的吗!
开课了,恢复隔日更,会很漫长[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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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遇人蛊白衣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