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父皇要立太子了,咳咳咳咳……”
“小心些,别又着凉了。”女人没接他的话,只是取来一件灰色大氅给他披着。
“娘,难道你就不担心吗?”少年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您是皇后,我是嫡长子,父皇若立了五哥六哥还好,算是立了二哥,你我必不能善终。”
皇后王氏叹了口气, “你舅舅这些年总归攒了些人脉和钱财,不论如何,娘总能为你谋划一个前程的。”
七皇子不是傻子,“王家又不是只我一个,舅舅能愿意为我倾尽家财?”
王皇后沉默片刻,“若是那位子换人坐,王家必是要思变思退的。”
“不烧了。”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你舅舅还想借此为旁支谋一个五品小官,王家暂时蛰伏起来,日后再换了新天地,好伺机而动。”
“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就看父皇选谁当太子了。”七皇子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连脸色都好了许多。
看着儿子单纯的笑容,王皇后叹了口气,终归不忍戳破。这些只是王家的一厢情愿,到时候储君未必会领情。
王皇后知晓他所承受的压力,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未尝没有心头负担太重的原因在。
第无数次,她忍不住后悔,若是当年留下来的是身体健康的大儿子对各方来说会否更好些。
可是很快,她又坚定起来。
若是在当时那般危急情况下将小儿子养在外面,小儿子说不定都活不到十岁。
如今两个儿子都保住了,她该知足了。
虽然没法见到大儿子,但一年前她还收到过白云寺的信,信里说大儿子长得很是机灵,身材高高大大,能吃能睡,除了脑子笨些,一本经书都学不进去之外,是个极好的孩子。
只是这一年不知怎么回事,许久都没收到白云寺送来的消息了。
“娘娘,娘娘。”说话间,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躬身行了个大礼。
“映月?怎么这般着急?”王皇后宽容待人,并没有责她失礼,摆手让她起。
映月不待起身,便急道:“陛下去见国师了。”
这几年皇帝身体不大好,三子为争夺太子位,将弄得朝堂乌烟瘴气。兄弟互相构陷攻诘,朝臣站队结党,党争也愈发激烈。几党之间不顾国家百姓利益,只要是他党提出的政令和国策,不管于国有益与否,均要对之进行打压。
主打一个不管我好不好过,只要你不好过就对了。
前几日,牵扯出科举舞弊的大案,三王个个都不干净。事情还没平息几日,平阳府又生了民变,朝廷虽派军镇压下来了,可其中还是能看到三王的身影。
两件大事之后,皇帝好像老了几岁。他寄予希望的三个孩子怎么突然就烂透了?他想不通啊!
下令圈禁三王后,忧思过度的皇帝病了几日,这几日里他将政事都扔给了内阁,免了朝会,谁也不见。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众人都在煎熬中等待时,却突然传出皇帝去见国师的消息。
皇后母子对视一眼,陛下是自己做不了决定了?
比起他们的淡定,二皇子的英王府、五皇子的景王府、六皇子的赵王府就要热闹许多了。他们得到消息要更早一些,此时幕僚已经连夜议事了。
他们虽被圈禁,可一直以来被宠惯了,没人敢真的为难他们。
“立谁为储,陛下也犹豫不决,所以陛下决定让国师占卜一番。”这事皇帝元丰帝谁都没瞒着,他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的儿子们,他摆烂了,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吧,我不看,选谁全看老天爷。
反正都很烂,挑谁无所谓。
“所以就去找国师占卜?”二皇子英王闻言难以置信的笑了,“这能靠谱吗?再说父皇不是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吗?”
“本来除去病逝的大皇子,和身体病弱的七皇子,就英王殿下您在法理上最有资格继承大统,可如今陛下不照常理出牌,现在您的对手不光是景王和赵王,恐怕其他皇子也有可能与您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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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真是老了,老糊涂了。”景王和赵王也没有想到,“若是通过占卜选皇嗣,那我与二哥他们这几年斗个什么劲儿?”
更有甚者,想在占卜一事上动手脚。
“景王殿下,办法总比困难多,不如我遣一匹快马,先见国师一面,或有转圜之机。”
“只能如此了,姚卿,此事全权交给你了,本王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可许以重利或许以高官。”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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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在做最坏打算的。
“若父皇真选了其他人,本王难道就要老实接受吗?”赵王咬牙切齿。
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他身后的势力亦承担不起。
“殿下的意思?”
不待赵王出口,便有心腹之人替他出主意,“不若……”后面两个字他没有发出声音,但众人从他嘴型上看得真切。
“不,我不能……”赵王心动是真的,可心动之后的恐惧是真的。
“陛下将禁军牢牢握在手里,郊外还有一万五千的羽林军。除此之外,刚刚平叛归来的一万虎贲亦不是吃素的。
此法不可行。”
“这三位统率臣都认识,或可拉拢一二?”
…
元丰帝还不知自己几个儿子家里是如何的热闹。
天不假年,他这身子怕是熬不了几年了,他要在走之前尽快确定继位者,并在最后几年尽可能将朝堂稳定下来,再将太子放到身边好好教导一番,或许能担当大任呢?
故而他来找国师。
儿子们庸旳庸坏的坏,他都不敢深入考察了,越考察越“惊喜”,元丰帝索性摆烂。
“陛下?”国师心情复杂。
他其实不是很欢迎。
元丰帝不信鬼神之事全天下都知道。大梁虽有护国寺,可陛下自登基以来从未踏足过此地。
如今第一次来就要办这么大一件事。
国师不由阴谋论起来,陛下怕不是早就看不惯护国寺,想借此拉他入局坑死他?
元丰帝摆手让他起身,然后拉起圃团与他对坐。
“撤掉茶水。”元丰帝吩咐道。
然后从怀中取了两个骰子,在桌子上一掷,“今日选太子,摇到谁就是谁。”
此时,他苦中作乐的想,大儿子真是个孝顺儿子,早早去了也用不着他为难了,刚好从二到十二。
国师气得嘴角都在抖,“陛下,你欺人太甚了!”
“诶?”元丰帝一连摇了两个七,皱着眉刚想要重来,闻言抬头看向一脸屈辱的国师,很是不解。
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了吗?
对上的皇帝一脸无辜,国师满心的憋屈生生压了下来,他本来不打算掺合此事了,可眼下老皇帝的意思是事儿不让他掺合,锅得让他背。那怎么能行?
“既然陛下对外说让老道占卜,以定太子,陛下就把你的骰子收起来吧。”
他自称老道,实际学的很杂,儒释道都有涉猎。
元丰帝本不打算烦劳他,不过他连掷了两次骰子,都掷出了七。
七皇子身体还不如自己呢,选他没有任何意义。
元丰帝便撂下骰子,“也行,也让朕看看国师的本事。”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骰子骨碌碌的滚动着,还是个七。
国师也不同他客气。
……
“怎么可能呢?老七?”
老道点头,“确是七皇子,卦象显示,若让嫡长皇子继位,可延续大梁二百年国祚。”
元丰帝想想老七那多走几步路都喘的身板,他直接拒绝,“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老七。”
笑话,确立太子必是要经历一番周折的,这他可以接受。可他不能接受刚安定下来的朝局又因为七皇子那破破烂烂的身子再次产生动荡。
“再占卜一次。”
国师无奈,“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朕不信。”
无奈,国师有陪着皇帝占卜了几次。
如他所说,几次占卜结果都是相同的。
元丰帝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审视的盯着他看,“皇后是不是偷偷给你塞钱了?”
国师气笑了。
自己就算再没有脾气,他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元丰帝后退一步,突然,目光落到桌上。
那两枚骰子……
两日后,多日未上朝的元丰帝召开朝会。
今日,不待众臣开口相劝,元丰帝便率先开口,“朕已过耳顺,如今批折子处理国事常觉精力不济,为国家长远计,朕决意立太子。”
说着,元丰帝招了招手,册立诏书他都备好了。
“皇七子延,乃朕之嫡长子,素日恭谨谦让,敦孝纯善,天资粹美……朕决议立皇七子为太子。”
元丰帝话音一落朝会瞬间炸开。
皇后母家,礼部尚书王垚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不可啊!皇七子虽占了嫡长,但身体病弱,恐难当大任。”
“臣附议。”
“臣附议。”
……
“臣附议。”连内阁首辅也出来了,以往,首辅崔寿事事以元丰帝马首是瞻,这还是他少有的反对元丰帝,“陛下,臣听闻陛下是去问了国师,才定了皇储。皇储废礼乃国之大事,不可儿戏啊,七皇子固然仁孝,可殿下的身体太过孱弱,他扛不住这江山呐!”
元丰帝见状也忍不住拧起了眉。
其实百官的想法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呢?
可是那几日不管是摇筛子还是占卜,次次都显示老七是储君之选,他便是再不信鬼神,也忍不住迷糊了,这才做下决定。
可若说不选老七,选谁呢?
他这些儿子里可没有让他省心的。
但凡有,也被这些只有私心没有公心的朝臣带坏了。
就在这时,众人耳中突然出现滋滋滋……一股嘈杂声音。
“什么声音?”群臣忍不住躁动起来。
“陛下,你看天上。”吏部侍郎突然指向天空,而后朝着天空跪拜,“这是神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