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尔行顾忌着老爹心脏,没再接茬,接过衣服就往身上一套,动作迅速。
鹰潭气的眼前发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他已经在脑海里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脑补了个遍,想得越来越离谱。
见状,鹰尔行赶忙上前扶住父亲,低声安抚道:“爹,您先别生气,事情真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真的就是换个衣服。”
鹰潭看着儿子,眼神中满是失望和愤怒,他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指着他,“好、好、好,你这个逆子!你怎么能和这种人纠缠在一起,还要瞒着我!”
“无意打断,”驰杯无冷不丁插一句,“本辅是哪种人?”
“阉人?”
“杂种?”
驰杯无语气平静的吓人,“还是其他什么?”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有求于他时,装的乖得很,心里却将他贬低的一文不值。
何必呢?
鹰潭猛咳两声,憋红了脸,“你……”
“爹,真没有纠缠。”鹰尔行道:“就算有,那一定是我自愿的。”
驰杯无看了鹰尔行一眼,没再说话。
莫辞在下方看了许久,见势不对,立刻上前打圆场,“大帅真的误会了,少帅虽说英俊少年,辅爷却一贯喜好安静温顺的。今日既有要事商谈,大帅就莫要为了这点儿巴掌大点的误会分神了。”
鹰尔行一愣,这阉狗……
果然就喜欢霍观棋那样的哑巴!
思及次,鹰尔行的牙根又痒了。
鹰潭还要发作,却被驰杯无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驰杯无:“大帅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们一回闽都,就有人要刺杀陛下?”
此言一出,鹰潭一顿,瞬间正色。
驰杯无继续道:“大帅可要知道,宫宴之上,巡防守备森严,三大营也不是吃干饭的,还能真的没人发现那名刺客?”
莫辞微不可查的后退半步,轻轻摇扇。
驰杯无面不改色,“大帅恐怕不知,就在大帅入都之时,陛下曾来见过本辅。大帅就不好奇,陛下来找本辅究竟说了些什么?”
鹰潭:“还请明示。”
“好说啊,”驰杯无轻笑一声,“那日陛下来问本辅,东定军得胜归来,该给个什么赏赐的好。”
鹰尔行眉心一凝,他突然想起来,当初驰杯无在牢中和他说过。
他有一道封赏的圣旨,还有一道杀他的口谕。
驰杯无唇角笑意不减,“本辅以为,东定军此役有功,自该封赏,若是赏些个金银俗物的,反倒折煞。本辅思来想去,便向陛下提议,封你为兵马大帅,永镇东境。”
“谁成想,”驰杯无故作叹息,“庆功宴上竟出了这么个事,本辅也是始料未及。”
鹰尔行的脸色阴晴不定,谁都知道陛下忌惮他们,断不可能再加封赏。
圣旨既然为真,必然是有人在旁操纵棋局,可他不信驰杯无会这般好心。
鹰潭眼神探究,“你可有凭证?”
驰杯无双手一展,“圣旨就在本辅府中,大帅若想看,本辅这就命人去取来。”
“不必了。”鹰尔行打断。
他上前一步,“东定军荣已登顶,早已无赏可封。首辅大人此番作为,只会让陛下更加忌惮东定军。敢问大人,是和居心?”
驰杯无眼中没有多大波澜,他慢悠悠说道:“居心不敢说,只是东定军功高震主,陛下害怕,本辅不怕。大帅大义凛然,不求封赏,不求名利。但若真的没有封赏,恐怕前线浴血的将士中总有人不答应吧。”
驰杯无将其中利害拆解揉碎,“与其说是东定军荣已登顶,不如说是大帅荣已登顶。这些年东境战火不休,死伤无数,但立有功绩者也不在少数。”
“大帅可以不要封赏,那他们呢?”
他突然笑道:“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经年血战,命没了,到头来连名也换不来,多可悲啊。难道大帅忍心让他们的血白流吗”
说罢,鹰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中清楚,驰杯无的话虽刺耳,但却无可反驳。
东定军的功绩不容忽视,将士们的牺牲更不应被遗忘。
兵马大帅封的不止是他,是每一个东定军中人。
鹰尔行眉头紧蹙,仍旧探究,“那日刺杀之人究竟是谁。”
“这就要问总督了,”驰杯无望向莫辞,“总督可有查出来,那日宫宴之上刺杀之人的真实身份?”
莫辞一怔,刺杀之人的真实身份……
还他娘的能是谁啊?!
可不就是督察府的死士吗?!
那不是他们自己人干的吗?!
莫辞与驰杯无四目相对,满目愤恨。
这孙子又他娘的不提前跟他通气儿!
莫辞脑中飞快运转,摇扇的速度却明显加快,“宫宴之上局势混乱,正是因为刺青一事辩无可辩,此事这才盖棺定论。”
鹰尔行侧眼看他,语气低沉:“我军刺青手法并非机密,除了刺青,总督可还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那名刺客是我军中人?”
莫辞毕竟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手,神色早已恢复镇定,他同样面不改色道:“若说刺青可以伪造,大帅暂居处却也搜出了东祸密报,此事少帅又要作何解释?”
不等鹰尔行回话,莫辞接着道:“又是有人栽赃?又是有人陷害?”
说罢,他收起折扇,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鹰尔行,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个答案来。
鹰尔行的目光在莫辞和驰杯无之间流转。
这两人果然狼狈为奸,扯起谎来是真的眼都不眨一下。
他知道有人眼红忌惮东定军,可他偏就不信这两人毫不知情。
他道:“既然总督不信,又何必助我等一臂之力?”
“少帅误会,”莫辞摆手,“助力说不上,我今日休沐,没穿官袍,看个戏罢了。”
鹰尔行无话可说,他突然明白了。
怪不得入都之前,勤王殿下曾告诫他——闽都杀人不靠刀锋。
这座城里供养了太多太多的蛀虫,他们贪婪的吸食着大靖的鲜血,啃咬着大靖的基里,长成了全大靖最恐怖的毒瘤。
原来他们用甘愿用命去守护的,就是这样的蛀虫。
多可笑啊。
鹰潭却在此时开口:“首辅大人说要还我父子公道,可还作数?”
上钩了。
驰杯无点头,“可以作数。”
看你诚意。
“阿行,”鹰潭拍了拍鹰尔行的后背,“跪下。”
鹰尔行不可置信的望向他爹,他爹要他跪下?
朝着闽都里最恶心的蛀虫跪下?!
鹰潭却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又朝驰杯无道:“首辅大人,我一把老骨头了,你要我去杀几个边塞贼子还可以,真要干起精细活儿来,比不上年轻人。”
“恳请大人收他在身边做事。”
鹰尔行一脸嫌弃。
驰杯无微微挑眉,搞得像他有多乐意似的。
不过正事面前,驰杯无自有分寸,“好说,本辅自然——”
鹰潭忍不住打断他,“您有任何不便出手的,大可叫阿行去做,但唯有一件事,还请大人放手。”
驰杯无:“何事?”
鹰潭郑重其事道:“龙阳一事。”
驰杯无:……
鹰尔行:……
莫辞:~
驰杯无唇角一抽,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好说。”
说罢,驰杯无后撤半步,反正正事谈完了,多说无益,转身离去。
他走得很快,一刻也不想多留。
莫辞紧紧跟在后头。
离开大堂后,莫辞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真不怕被他俩发现是你做的局?”
驰杯无头也不回道:“景弘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俩,本辅不过顺水推舟,怎么能叫本辅做局?”
莫辞轻“啧”一声,锅都敢甩在陛下身上了。
咱们这位辅爷,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莫辞轻叹,“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开始非要杀了鹰尔行。”
驰杯无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那你为什么非要知道?”
“说实在的,”莫辞答道:“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怕死咯,”莫辞实打实说:“辅爷先前做事虽说手段凌厉了些,好歹还能看出章法。这些日子,辅爷做事越来越恶毒,连我这个帮凶看着都觉得害怕。我怕哪一天事情败露,我也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么?
这一次,不会了。
“死不了。”驰杯无沉声道:“祸害遗千年。”
……
堂内,鹰尔行问道:“爹,你信他们?”
“阿行,”鹰潭叹气,“这里不是儋州,这里是闽都。”
他继续道:“驰杯无能从一个逆贼之子爬到如今的地位,他在闽都的根基不是你我可以撼动的。不论他今日所言是真是假,他既愿意出手相助,不论是何目的,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鹰尔行沉默,他知道他爹说的是对的。
不管宫宴刺杀之人究竟是谁,不管这件事驰杯无知道多少。
他们才是最为被动的存在。
鹰尔行突然有些怀念儋州的晚霞。
“爹,等闽都事了,我们回儋州吧,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如果能活着离开闽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