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听那“嗤嗤”声数阵,紧接着那片尖锐无比的螺轮薄刃映亮窗外幽冷月色,精准至极刮向莫承厌心口,俨然要一剜削下他那大块心头肉,否则誓不罢休。
那螺轮来得太快,莫承厌只来得及侧身避开要害,螺轮擦过他右肩,一片衣襟滑落,带出一线血珠。
莫承厌顾不得查看伤势,指头一弯,挑起桌上凉瓷茶壶甩向薄刃,“嚓喇”声响起,茶壶应声四分五裂,瓷片如腊月冬雪般迅速飞落,被莫承厌一指头一脚尖的全给怼了过去,尽数刺进那人身体里,那人一声隐忍的痛呼,手上力度不减,螺轮依旧势如破竹劈了过来。
旋身逼近,莫承厌一抬左手,刹那间抵住那人腕部,螺轮一滞,仅这片刻功夫,莫承厌便抓住了他关节处,刚想猛地一拉使其脱臼无力,那人便察觉到了他的企图,手一扬起,在脱臼前便将那螺轮给甩了出去。
另一名同伴顺利接手,抬手挥砍间,另一头的云寻筝愣是被架住了守而不得攻,眨眼间与三人过了十几招,被节节逼退身段,容身之处骤然缩减。
莫承厌于黑暗中匆忙一瞥,心下一惊,暗想自己可能做错事了,便想赶过去,可他这里也围着三个人黑衣人,一个个对他围追堵截,全往死里下手。
——这根本就是不打算留他这个活口吧!
赤手空拳的,莫承厌全靠一身蛮劲儿抵挡全部进攻,他被逼急了些,不自禁咬紧后槽牙,伸腿一扫,毫不犹豫一脚踢起地上所有瓷片,瓷片如箭般射向周围所有人的手腕。
那些人吃痛,手中器械掉落,莫承厌抓住机会,从旁边窗棂折断一枝木格,迅速提木一点,抵住前面人的后脚踝,用力一拖,那人一个不察,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和其他攻来之人拌作一团。
其实这是一招“削根作泥”,是莫承厌这阴人自创的阴招——其实内核很简单,只是胜在名字取得有点文雅,其他人若有幸见了,不免要暴跳如雷大骂他这龟孙没有武德——他一般拿剑一抵,那人的脚踝以下就被切断了。
这时候那人就处于劣势了,因为魔尊莫承厌这个大血包的脚踝是永远也削不断的(莫承厌の不二家式笑容)。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莫承厌的脚踝能削了,他手中的也不是剑,只是根木头,但没关系,起码能拖延一些时间,给自己挣到挣脱的机会。
那螺轮很是锋利,像是能在触碰到人的一瞬间就把人的骨肉都给搅碎。云寻筝把能甩的都甩了,于是众人就在一片废墟中缠斗。
可她终归是个驭兽修,这些需要蛮打蛮力的功夫,她支撑不了太久,螺轮逼上又杀下,她的身子也见了血,要不是莫承厌来得及时,一把将她拽了过去,她怕是要当场被那玩意儿给开瓢了。
“为什么不用玉京子?”趁两人身位拉近,莫承厌赶紧特别特别特——别小声地问道。
云寻筝吞了口碎血沫,硬声道:“它闹脾气,不想出来。”
莫承厌:“?”
歪,在吗?主人都要史了呢,不救一下吗?嘶,难道说这就是驭兽道的日常吗?他竟是有所不知井底之蛙孤陋寡闻了。
但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不太好说,莫承厌也没再多嘴,只继续用那木格敲敲打打了。
但在一片黑暗里,视线本就看不清,如此情形下云寻筝只能看见他拿着一把长条状物在那挥纵横斜,顿时吓得心都凉了,只能发出一个颤抖但又很铿锵有力的音节:“你!”
莫承厌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又没有用剑,他用的是木条,所以他此刻很能理直气壮地装听不见——主要是现在都小命难保了,还不能还手的话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但是云寻筝像是被吓破了胆似的,突然开始狂甩衣袖,好像要把什么东西给抖出来一般。她只是沉默无言地抡着,甩得极其大力,甩得莫承厌只看一眼都感觉头晕了,就见一撮细小柔软的小蛇从衣袖里掉了出来。
那小蛇好像被晃得也头晕了,一开始是头朝下直挺挺掉下来的,犹如笔杆子坠地,但在接触到地面前就恢复了神智,头一扭,又扭着身子攀附往上了。
是玉京子。
云寻筝在匆忙抵挡攻势时瞪了它一眼,那一眼颇具气势,不知道有没有唬住玉京子,反正莫承厌是被唬住了,心紧了一瞬,一下子没做好防御,被打了肋骨,疼得“嗷”了一嗓子。
在莫承厌的痛呼声中,云寻筝还在那头瞪。玉京子也不甘示弱地朝她吐着蛇信子,吐了几息后,在一片沉默对视中,弯下了它本来就没有的脊梁。
它拱起身,隐在云寻筝身后,体型逐渐增大,在黑衣人手持螺轮砸过来的一瞬间,从云寻筝肩后钻出,张开嘴,那嘴竟裂到了极宽的地步,直接含住了那人的半条手臂。
“咔嚓”一声。
鲜血如柱,从断臂喷射而出,那人喊声撕心裂肺,却戛然而止——即使锋利如刃的螺轮在内,玉京子也没有过多咀嚼,稍稍吞咽后便顺着那断臂继续啃食。
那人头颅被吃下的那一瞬,室内寂静了片刻。
莫承厌闭紧了嘴,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一不小心踩到方才激烈斗争中留下的狼藉,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其他黑衣人瞬间回神,不再恋战,转身欲夺窗出逃。
玉京子吃得很快,嚓嚓几下就解决了那人,又纵着身子袭向所有黑衣人,卷尾一扫,身子游荡而过后,所有黑衣人脖颈上的二两肉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徒留“噗通”几声沉闷的身躯坠地声。
云寻筝抹了下嘴角的鲜血,沉默地去点亮火烛。身后的啃食声不断,那一尾火苗幽然而立,照亮了云寻筝淡漠又带血的脸。
“没事了。”云寻筝宣告着。
她召玉京子来面对这种场景的次数不多,每次她都是单打独斗,有时候宁愿捂着伤落荒而逃,也不愿把玉京子召出来。
反正玉京子也极度不愿意出来收拾这种烂摊子。
他是个剑修,但到底是什么剑修,云寻筝并不知道。她找人暗中调查了禾安往来的行踪轨迹,发现和禾安接触过的剑修并不少。
毕竟中立门也是生意人。
可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成为首席也才两三年,还来不及去研究剑修的各种剑术。
时间太紧了,她根本不够用。
那人歪着头,小心翼翼看她的神色,然后走到她身边,好像想安慰她。云寻筝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腰间令牌忽然就响了起来。
“云寻筝,是我。”
那头的声音很温婉柔静,云寻筝握着令牌的手顿时一紧。她走向远处的案台,坐了下来,下意识在一桌的血迹里翻找纸笔:“你说,我在听。”
胥庄首席白落然道:“今晨我们又开了个会,你没来,磬越宗主说你有事要忙,他会转达给你。”
云寻筝沉默了。
莫承厌见她的神色,淡漠又冷情,但又感觉很累似的,眉眼静静垂着。听了这传话内容,他识趣地走向了屋里的另一头,那里有片小隔间,屏风立着,他走到了屏风后,静静坐下。
在一片浓重的血腥味里,云寻筝的声音很闷,她道:“……你说吧。”
“五宗长老一致决定让各宗首席分别去探查五座荒山,任务时间紧迫,这五天之内便要做完,并将探查结果汇报上去。这五座荒山探查难度各异,难度最高的离愁山交给了温若卓,难度其次的鬼别山,磬越宗主极力举荐了你。”
紧接着那头忽然笑了一声,道,“若不是温若卓的实力在我们五个人里最为遥遥领先,交给他是毋庸置疑的事,否则那离愁山呐,磬越宗主也会力排众议让你来负责。”
莫承厌神色愣怔,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后缓缓探出头,看向那远远一抹身影的云寻筝。
云寻筝坐在那里,但肩已经耸下来了,像是再没力气挺起来。她弯着腰,低着头,看着案台,在昏暗的视线里,神色看得不是很清。
云寻筝道:“……他没跟我说这件事。”
如此大事,竟也敢拿去做儿戏。像是感觉荒谬好笑,又感觉习以为常,白落然只是笑着道:“嗯,我知道。”
云寻筝颓着身子,轻声道:“我能带个人去吗?”
白落然道:“谁?”
“我道侣。”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很久才有回话:“这么黏呢。那可是鬼别山,他实力有限。”
这回轮到云寻筝说“我知道了”,像白落然一样,只是简单地回了个知道,便再没解释。
“我没听到长老们说不能带人进去。只不过我们四个都没有拖家带口哦——嗯……不知道温若卓和莫远舒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结伴一同探查二山吧。相关事情你可以去问问他们,莫远舒是丹修,最能知道能不能待人。”
一提到这名字,云寻筝忽然就有了半口气,她略显忿忿道:“我不想跟他说话,莫远舒这个人很鸡贼,跟他说话很费劲。”
“那就去问温若卓。”
“温若卓也鸡贼。”
那头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问:“那我呢?”
云寻筝这次更是答得斩钉截铁:“你也很鸡贼。”
一声轻笑,像是对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把戏很嗤之以鼻,白落然笑着转移话题道:“他们当年怎么对的卢长雨,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地对付你呢,还挺耗费磬越首席的——你好自为之吧。”
联讯断了。
云寻筝还在那里颓然地坐着。
莫承厌终于是可以过去了,他默默靠近云寻筝,也跟着蹲在地上不动了。烛油滴落融化,芯苗微微晃着,他突然听见云寻筝小声道:“我想沐浴。”
莫承厌二话不说一骨碌站起来,走向门外,从囊袋里掏出些碎银,对店家道:“我们需要浴汤净身,还需要两套干净的衣服,东西都要干净的,麻烦了。”
浴汤端来后,这次轮到莫承厌呆在屏风外边了,他自觉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悄悄捏符施清理咒,慢慢地清理满屋子的血迹和血腥味清理。
屏风后面隐约传来啜泣声,太小声了,几乎听不见。
莫承厌动作一顿,捏符的速度更是麻利了。于是当云寻筝出来的时候,莫承厌已经把外头所有的狼藉都给收拾了,整间屋子焕然一新。
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的莫承厌仰头看着她,听着云寻筝道:“你跟我去鬼别山吧。
莫承厌点头:“嗯。”
云寻筝道:“剩下的原本打算的九日行程,需要压缩到后面的五天里,可能会有些累。”
莫承厌还是点头:“嗯嗯。”
云寻筝看着他,可能是光线原因,眼里的情绪复杂晦暗。她缓缓呼出口气,道:“今晚你好好休息,我改一下计划安排。”
坏一点吧。
这样她才不会感到愧疚。
注意看,这只吗喽正在狂吃课本,这样才能在考场中yue的一声吐出字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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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