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我了……”叶解轻声重复,一字一句,“而已?”
后面两个字被他念得极重,话音一落,阴沉的气息攀上叶解的脸,周围空气被他影响,冷的吓人。
他的眼神尤为冰冷,天色暗沉,旁边又都是树林,骤然被那双视线盯上,仿佛被猛兽捕抓到,令人不寒而栗。
林间栖息的鸟兽似乎意识到危险,从沉睡中醒来,震动翅膀,集体离开躲避灾难。
萧无路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一个字吐不出来。
他没见过这样的叶解。
叶解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斩除妖兽,表情较为威严,让人望而生畏以外。其他时候,不会出现情绪外露的情况。
尤其是以往面对萧无路,叶解会不自觉收起骨子里的冷淡,两人相处,更多时候是温和的,很少有矛盾。
哪怕萧无路无聊,闹腾了一点,或是将忍性峰弄得鸡飞狗跳,把渐明派的长老气得半死,叶解都只会问一句,“不能听话一点,乖一点吗?”
萧无路也聪明,每次作的时候,都会挑叶解回来的时间。
反正他独自一人待在渐明派,周围谁都不熟,叶解难免对他感到亏欠,平常小事,都很纵容。
萧无路也不是故意作践人,只是他好不容易见到叶解,难免跟个孩子一样,闹出事情来。
目的,不过是希望引起心悦之人的在意,让叶解多哄哄他。
记得有一次萧无路作过头,把千雪长老气的够呛,硬是揪着萧无路的衣领站在门口,准备让他滚出去,不要再回来了。
叶解何等了解萧无路,知道他会惹事,回来时并不直接让传送阵到达忍性峰,而是落脚到山门口。
千雪长老抓着萧无路,刚好与回来的叶解相遇。
身后还有一群门派里的弟子。
叶解修行得当,见到千雪长老的样子,没有任何异常。
可怜身后那群弟子,憋笑憋的脸都涨红了。
千雪长老的脸色黑了。
萧无路看准机会,跑到叶解身后躲着。
叶解偏头看他,神色无奈。
“不是叫你乖点吗。”
萧无路伸出一只手抓住叶解的衣袖摇晃。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一直没跑出去玩,还不够乖吗?”
千雪长老眼皮一跳,气的吹胡子瞪眼,“萧无路!给我站好!!你看看你像什么样,一点礼仪规矩不懂!在长辈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萧无路委屈巴巴收回手,叶解反手握紧他,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拉着他上前道,“无路年龄还小,性子难免顽劣。我会好好教导他,不牢长老操心。”
千雪长老顶着一头被萧无路染成绿色的长发,大怒。他揪起面前的绿油油胡须,嗓门高的震地:“你看看他做了什么,这是性子顽劣吗?!!!”
叶解语气淡然,“你是长辈,大他一只小凤凰不知几万岁,何必跟他计较。”
千雪长老气的快要站不住了。
自从遇见萧无路,渐明派建派以来最引以为傲的天之骄子,仿佛被灌了**汤一般,胳膊肘总是往外拐,心偏的让人心寒。
叶解继续讲理,“按理来说,你的修为要比他高。他既能趁你不注意做出此事,说明你修行懈怠。千雪,你该闭关思过了。”
千雪长老被气得神志不清,脑袋一歪,向后倒去。
众弟子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
萧无路用手指刮了刮叶解的手心,担心道,“长老不会有事吧?”
“没关系”叶解捏他的脸蛋,“他年纪大了,修行不上心,导致气血高,晕倒是常事。”
想到这里,萧无路笑了一下,转而又漫上无边寂寞。
他知道,只要不犯大错,一般情况下,叶解都会包庇他。
有时候闹腾的过了,虽会被惩罚,但没过多久,叶解就会回来哄他,给他上药。
萧无路上辈子在渐明派待的没心没肺,很大一份原因归咎于他记吃不记打。
如果不是被叶解亲手杀死,彻底见识到叶解的无情,萧无路指不定会继续待在忍性峰,等着叶解回来。
每天活得开开心心。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其实,除开上辈子的最后一面,萧无路几乎没被叶解绝情对待过。
但也是那一面让萧无路尝到了念混仙尊的无情,从此只愿敬而远之。
萧无路看出叶解的状态不对,一时之间,却找不到缘由。
忽然,他想起平常在话本中看到的类似情景。萧无路记得他以前看到两个主角明明不相爱了,但一方提出结束,另一方却总是反对,不爽时,还会感到困惑。
于是跑去问那个跟他一样喜欢看话本的师父。
师父道,“说你是感情小白吧,你不信!!你想想只要是人,是不是都有亲戚朋友?”
萧无路朋友不多,不明白跟这有什么关系。
师父说,“有了亲戚朋友是不是就会好面子?主角跟不喜欢的人分开了不爽,当然是怕被甩了,在认识的人面前丢人啊!”
听完,萧无路沉吟一番,认为非常有道理!
萧无路思索过后,果断决定退一步,反正他没几个朋友,不在乎这些看法,丢不丢脸无所谓:“若是我的话让你感到不舒服,到时对外宣布我们解契的理由,可以是你不喜欢我。”
叶解没动作。
萧无路补充道,“当然你不喜欢这个,也可以说别的。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介意。”
他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鼓了一下掌,幸好他是个好学的孩子,一空闲下来就会翻看各类书籍,不然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当然了,最该感谢的,是他博学多才的师父,无论他看什么书籍,只要遇到不懂之处,师父都会替他作解。
叶解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周身低温不减反增。
小凤凰被这轻飘飘的一眼,看的浑身长毛。
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萧无路心下一紧,默念口诀,随即脚下波纹荡漾。
阵法传送马上好时,远处身影消失,在萧无路没反应过来时,叶解的气息已经落到萧无路的耳旁,炙热到让人难以忽视。
萧无路闭上眼,耳鸣震动。
又来。
念混仙尊作为当今天下独一无二,公认的最强者,萧无路自是奈何不了他。
脚下阵纹轻易被打散。
萧无路被对方圈进怀里,手腕上熟悉的温度再次覆盖而来。
他心里的叹息一声又一声,“有话好好说,能别动手吗。”
叶解没回复,脑袋压在他的肩膀,抱住他的力道很紧。
萧无路不抱希望地挣了一下。
很好。
一点用也没有。
萧无路心里被阴影占据,暗自琢磨在不被叶解察觉的情况下,能够悄无声息袭击对方,又不被发现的概率。
叶解忽然开口:“别逃了,让我抱一下就好。小凤凰,我们许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他此刻疲惫到了极点,只想抱着萧无路缓解。
解决完妖兽后,叶解便私自离开覃南。他匆匆返回,途中被意识到不对的掌门赶来拦下,身为看着叶解长大的师尊,对方对他一遇到萧无路的事便失去理智,已是失望至极。
掌门本是要将他带回渐明派关禁闭,但道侣契被毁,叶解担心萧无路出事,如何能顺从?于是第一次忤逆掌门,不顾训斥,执意过来。
刚一到,叶解就看见萧无路跟其他人凑在一起,距离极近。
愠怒之下,叶解控制不住脾气,出手伤了人。哪料他刚碰到萧无路,就被推开。不仅如此,小凤凰对他的态度也陌生的要命。说什么不喜欢他了,不让他碰了。
若不是叶解从小定力极强,萧无路早被他……
萧无路完全看不见他眼底的黯然,用疏远的语气道,“谢谢你的挂念,但我一点也不想你。”
既然上一辈子的事无法告诉叶解,叶解又步步紧逼,始终要一个理由,似乎得不到答案,便不会罢休。那么,萧无路只得找个借口。
萧无路很快道,“叶解,我们成亲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不是吗?有时候一年见一次,有时候几年才能见一次。在不在一起,真没什么区别。何必捆在一起,相看俩厌。”
叶解呼吸突然变重,从他肩膀上抬头,否认:“不会相看俩厌,你知道我……”
萧无路打断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叶解,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挺好。所以,我也希望分开时,不要闹得太难看。”
叶解撞入他平淡无波的视线,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
萧无路再接再厉:“仙尊,我真不喜欢你了,还望自重。”
叶解眼里的血丝显现,茫然一瞬,变得无力。
萧无路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将他逼入绝境。
见他走神,萧无路抓紧时机,一把推开他。
离开的传送阵法早在叶解心神混乱的时候启动。
萧无路后退一步,踏入阵中,就此离开。
夜风骤起,树叶沙沙作响,月亮高挂在上方,林中只剩下叶解一个人。他眼神空洞,紧紧盯着那处早已没了人的地方,仿佛失去魂魄一般。
萧无路原本是想吃完牛肉面就动身回执冶。奈何计划得很好,中途却出了岔子。他先是去小曲馆折腾一番,又跟叶解牵扯半天方才脱身。
事情解决,萧无路心情放松。他站在波光粼粼的河边,跟个吸收日月精华的妖怪一样,仰着头闭着眼,大口呼吸,默默念道,“父亲,我要回来了。”
一想到那个沉默温柔的男人,萧无路心情大好。
许久不见,真是分外想念!
最最最想念的,还是父亲做的饭菜!
萧无路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打了个满意的水漂,随着最后一记波光消失的,还有他的身影。
某处安静的房屋外,一个红衣人突然出现。
他鬼鬼祟祟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隙,往里看。
蜡烛燃烧着,却看不到屋里的人。
正在这时,一股香味飘进鼻子里。
萧无路眸子一亮,转头看向一旁的厨房。
厨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隙,不大,刚好能看见里面男人忙碌的身影。
萧远站在灶台前,锅里面的油已经煎好,他转身拿起菜板,不慌不忙地把上面的五花肉倒进去。
萧无路没见过比自家父亲更贤惠的男人了。
他躲在门外偷看,犹豫着该如何出现,给父亲一个惊喜。
过了很久,萧无路蹲在门外,盯着父亲把菜都用碗盛好,又把火熄灭了。
萧无路腿蹲麻了,都没有想到出场方式。
小凤凰站直,捶腿,眼睁睁看着父亲把白嫩嫩,又香又软的大米饭装进碗里。
好香,看着就胃口大开。
萧无路一边流口水,一边委屈。
萧远把饭菜摆好,都没见门口偷看的人进来,心里叹气。径直走到门边,他打开门,淡淡道,“不是饿了吗?饭菜做好了,进来吃吧。”
萧无路此刻正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难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难过什么,反正就是很伤心。
听到萧远的声音,萧无路猛然抬头,眼里的低落一扫而空,重新盛满星辰。
“您知道我回来了?!”
执冶这片地都在萧远的监视下,如何能不知。
小凤凰蹦跳着起身,恢复活力,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萧无路伸手,朝门口奔去。
萧远低笑一声,张开双手,往前一步,稳稳地将自家小凤凰接到了怀里。
萧无路撞到父亲胸口,一下子所有委屈难过,全部被抚平,“您既然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害得我在外面蹲着看了你好久,腿都麻了。”
“想叫来着。怕我家小凤凰不进来,是不想做饭。所以做好现成的,才敢叫。”萧远抚摸着小凤凰的头发,心里软的要命。他的手放在小凤凰背上一摸,眉峰隆起,“怎么瘦了?渐明派没给你吃饭?”
萧无路放开手,站在原地蹦了一下,啥感觉没有。
他低着头疑惑,“没瘦啊,体重一样,脚都不痛。”
说着,他转了一圈,双手掐着腰,给父亲比划,“刚刚好。”
“快要半年没回来了,要长点肉才对。”萧远说,“念混又不穷,怎么养的你,半斤肉没长。”
听到这样的话,萧无路眉头不由一跳,一点不敢说在那边都是自己做饭吃。
渐明派都是辟谷之人,完全没有吃饭的**。
叶解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忙,只有回来一次时才会给萧无路带好吃的。
为了不让父亲操心,萧无路决定扯开话题,“您饿了没,我们吃饭吧!”
萧远想到儿子跟叶解的道侣契碎掉,隐约间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原本以为道侣契被毁,是因为不小心。或者是说二人闹了矛盾,气头上一时毁了,也情有可原。
但看萧无路的神情,怕是另有隐情。
萧远冷呵一声,“你突然回来,是不是叶解对你不好?说,他是欺负你了,还是他不要你了?”
萧无路被后面一句话雷的心累。
两个男人在一起后分开,谈什么要不要的。
沿着父亲的话想了一下,萧无路居然感觉自己有点可怜,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似的。
萧远语气严厉,“说话!告诉我,是不是他对你动手了!!”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萧无路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决定撇嘴。
他拉住父亲的衣服,可怜兮兮道,“饭菜要凉了,您不饿吗?可是我好饿。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胃都要造反了!”
萧远最受不了他扮可怜,严肃的气氛一下子没了。
“小混蛋,不想说就算了。进去吃饭吧。”
萧无路心里一乐,推着父亲往厨房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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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想念老父亲做的菜了,回执冶,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