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路瞥了眼地上的狼藉,又去看躲在柜台至今不敢出现的老板,面对这个场景,他有点忧愁。
按理来说店里被糟蹋成这个样子,是叶解的错,与他无关。
只是如果他今晚不来店里,叶解也不会来。
所以始作俑者,算是他?
小凤凰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
真是什么也没有。
再去看叶解,对方从被他推开以后,没说一句话,更别说主动提起赔偿。
萧无路心里委屈,感到无辜,可是老板也很无辜。
从老板的角度来看,对方纯粹是受了无妄之灾。本来好好开着一家店,莫名碰上一个吃了面不给钱的穷鬼,好心给人留下打工还债,结果无缘无故有人进门砸店,把她的店搞得一团糟。
而砸店的人明显还是萧无路引进来的。
老板现在怕是后悔死了。
萧无路叹口气,转头看门外,寻思能找谁借一下钱。
除了隋客舟,渐明派还来了其他人。一圈看过去,萧无路没一个熟悉的。
找他们借钱的想法只能打消。
至于叶解。
萧无路不愿跟他有牵扯,自是把他排除在外。
萧无路的目光移到了秦子岩上面。
然而秦子岩像是被吓到一般,眼神空洞,完全没接收到萧无路的视线。
没有办法,萧无路的目光只能来到秦十引身上。
接到萧无路的视线,秦十引将手中扇子一展,露出标准笑容。
“看样子,小凤凰,是有事求助于我啊。”
萧无路眼睛圆滚滚的,亮的烫人。
秦十引好聪明,这都能猜到!
若是放在今夜之前,萧无路哪怕是脸丢到西边去,被狗追着咬,都不可能朝秦十引求助。
毕竟秦十引以前没干过一件人事,萧无路对他的印象糟糕至极。
但是。
经历刚才的事以后,萧无路对秦十引的印象有所改观,觉得此人的人品虽说颇有瑕疵,喜欢抢人东西,看人出丑,大肆宣扬……
但在大事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是萧无路摒弃前嫌,主动打破二人之间互相仇视的关系,以借钱开启正式的朋友情谊。
“你身上有多少钱?先借给我一点,回到执冶,我再还你。”
秦十引将扇子缓缓收起来,静静看着他。
借钱呢。
那个看着我就瞪眼,跑路的小凤凰,想跟我亲近呢。
“放心,不会骗你钱。还你的时候,还会给你多一点,你不用担心吃亏。”萧无路保证道。
秦十引抬起扇子,挑萧无路的下巴,顺便偏头看了叶解一眼。
叶解神色恢复如常,不再像之前一样失控,见到他的行为,并没什么过激反应。倒是叶解的大弟子隋客舟的手攥紧了,脸色难看的要命。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无路跟隋客舟才是道侣。
为了借到钱,萧无路硬是忍着没退一步,他在心里估计秦十引一扇子抽过来,能讹对方多少。
他倒不是没钱还,故意讹人。而是看出秦十引不愿意跟他交朋友,只能暂时使诈,骗点钱解决眼前的摊子。
秦十引突然振奋起来。
萧无路和叶解道侣契已然销毁,但时间才过去没多久,渐明派和执冶那边都没有发表态度,更没说同不同意,名义上来讲,萧无路仍是人家的夫君。
夫君?
秦十引的视线重新回到萧无路脸上,从对方纤长的睫毛往下一点点挪,眼睛,鼻子,嘴唇。
嘴唇,又软又红。
萧无路被他看的毛骨悚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后退一步,脱离扇身,不准备讹人了。
秦十引花招那么多,到时候谁讹谁还不一定。萧无路可不想上一笔债没还清,就又添一笔。
远离秦十引后,他才自在了一点。
只是现在,改朝谁借钱?
萧无路陷入沉思。
秦十引没伸手阻拦,他眼睛往下扫,看着手中的扇子,维持那个姿势,没有变。
很快,他回过神,将空荡荡的手负在身后。
秦十引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低下头,吻了一下刚才碰过萧无路下颌的扇面。
他笑出声,“怕我啊。”
语气类似**一般。
萧无路正思考着,忽然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像是被冰冷的蛇皮攀爬一般。
隋客舟看不得他变态的行为,冷笑道,“姓秦的,这可不是你的地盘,凡事不要过分。”
“你在为谁打抱不平?是为你的师尊,还是为你的师娘?”秦十引嗤笑道,“要是为后者,可有点不识趣了。毕竟念混仙尊身为小凤凰的前道侣都没开口,你插什么嘴!叶解,我说的对不对?”
发现叶解看过来以后,隋客舟冲上前的脚步停下,一瞬间僵硬起来,害怕被看穿什么。
“别他娘的胡说八道!”隋客舟对秦十引怒道,“只要我派和执冶没向天下宣布萧无路不是师尊的道侣,他就仍是渐明派的人。为了渐明派名声着想,我自是要看紧他一点!”
“是吗。”
秦十引本来只是试探一下隋客舟是不是真的对萧无路有兴趣,没想到对方直接恼羞成怒,这下可好玩了。
隋客舟真厉害,敢对自己师尊的道侣存在别样心思,胆子很大。
小凤凰就更厉害了,在几乎全是崇拜念混仙尊的门派里,勾到一个人……
哎。
不让人省心。
叶解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凝重。他转头去看萧无路,想看看对方什么态度。
然而。
那只小凤凰看也没看这边,只知道盯着地上发呆。
萧无路关心的只有他赔不赔得起那堆被打碎的东西。
望着那个身影,叶解摇了摇头,在对峙中走到前面。
老鸨一抬头,就看到某尊杀神站在眼前。
腿脚一软,她跪了下去。
叶解没理,只是解下钱袋,放到了柜台上,言语简洁,“赔偿。”
此刻的萧无路对有关于钱的字眼十分敏感,闻言下意识抬头,跟某人对上视线。
叶解已经朝他走过来,“你不愿意回渐明派,总得跟我解释原因。我们聊聊,好吗?”
“还是仙尊会把握时机,我跟你徒弟闹着呢。你趁这时候抢人,不太好吧。”秦十引脸上笑容满满,眼底却是一点笑意也无。
叶解视他如无物,眼睛只盯着萧无路,放低姿态,“无路,我们许久不见了,说说话,可以吗?”
萧无路不想跟他接触,但周围看戏的人太多,不答应叶解,只会继续纠缠不休。
小凤凰不喜欢拖泥带水。
萧无路深吸一口气,“好,你跟我来。”
他刚转身,叶解就抓住他的手,没等萧无路挣扎,脚下阵法启动,二人消失不见。
秦十引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隋客舟脸色也不好看,只觉得萧无路是个骗子,明明说了要跟师尊分开,师尊不过是语气低了一点,萧无路就改变想法,跟人走了。
秦子岩率先从刚才的压迫中回神,担心畏惧消失后,心里一下空落落。
他走到秦十引面前,颇为感慨,“皇兄,你方才胆子好大,敢在念混仙尊的眼皮子地下跟他作对,不怕他杀你啊?”
“你不也是?”秦十引恢复笑面虎的状态,打趣道,“你胆子一向小得很,最是识趣。明知叶解不好对付,不也说了维护萧无路的话。怎么,只是跟他见了一面而已,真喜欢上了?”
秦子岩身体温度急速上升,磕巴道,“我我我,我那是下意识,没过脑子。要是脑子清醒,打死我也不敢在念混仙尊面前蹦跶!”
秦十引收回打量的视线,并不在意他喜不喜欢萧无路。反正萧无路轻易记不住人脸,就是秦子岩喜欢萧无路又如何?不在那人面前留下除脸以外的深刻事情,那人都不会把别人放在心上。
秦十引说:“我也是下意识。”
“你……你确定吗,皇兄?”
那么多次下意识吗?明显是故意挑衅吧。
秦十引故作为难,“那怎么办呢?不管是不是下意识,都已经把人得罪完了,后悔也没用。”
“啊?”秦子岩呆若木鸡,“不是都过去了吗?不会还没结束吧?那我没有师父护着,要是念混仙尊来找我算账,我该怎么办?不会小命不保吧?!”
看他吓得手抖,秦十引才道,“放心吧,你是皇室中人,叶解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秦子岩总感觉皇兄在忽悠他,“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啊。”
“当然是假的。”秦十引转过脖子,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事实是叶解是个讲规矩的人,不会为了小事要人命,无论你身份如何。”
“哦。”秦子岩道,“看皇兄的样子,似乎对念混仙尊,很了解?”
“走了。”秦十引挥手离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当然了解。
能让小凤凰见一面便牢牢记住,为此生情的人,他怎能不打探清楚?
真是嫉妒啊!
秦十引做了那么多事情,才让小凤凰把他记住。叶解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只是一面而已,就把他惦记多年的人抢走了。
幽静的竹林中突兀飘过一阵风,随即出现一红一白身影。
萧无路的手被牢牢禁锢,他用力挣了一下,尴尬地发现一点用没有,只得道,“到了,放开。”
叶解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如此排斥自己,于是保持抓住他手的姿势,没动。
双方没一个开口说话,安静对峙。
过了很久。
怕把人吓跑,叶解耐下心问,“为什么突然不想待在渐明派了,是不是有人闹你,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萧无路一边否认,一边再次试图挣脱。
还是没用。
萧无路冷静片刻,“你能先放开吗?”
“为什么”叶解说,“给我个理由。”
“你力气太大了,捏的我手很疼。”萧无路实话实说。
似是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叶解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叶解轻轻松开,果然看到萧无路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抱歉,我不知道会把你抓疼,不是故意欺负你。”
萧无路什么伤没受过,这点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只是觉得既然已经跟叶解解了道侣契,最好是保持距离。
他刚收回手,叶解就握住了他的手掌。
萧无路眉心一跳。
叶解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个药瓶,挖了药膏出来,低头盯着萧无路的手,认真涂抹,动作极其小心。
萧无路心里别扭,“不用涂药,一点小伤而已。你,放开我。”
“嗯。”
应是如此应了,叶解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萧无路略感无奈,反正挣脱不了,干脆当做看不见,默默估算什么时候结束。
“好了。”叶解收回手。
萧无路点头,把双手藏在身后,再也不想面临一次尴尬气氛。
“叶解。”
“嗯?”
“以后不要这样了。”
叶解没吭声,从道侣契碎了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能够明确的就是萧无路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原因。
萧无路不是拖延之人,干脆利落道,“我跟渐明派的人没有矛盾,也没人闹我。我一直待在忍性峰,只要我不出门,都不会有人上门打扰。我跟你解除道侣契既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无聊了耍人。而是我真的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
他的话叶解听清楚了,但不能理解,“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萧无路心平气和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不喜欢你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