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扑面而来,宋瓷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只剩惊惶。
她原本想拦辆出租车,但等了好几分钟也没等到,只好拎着东西坐在公园里。
公园里有人遛狗,似乎是跑累了,半人高的白毛大型犬安静地趴窝在草地上,转头,正好和宋瓷对上了视线。
眨眨眼。
修狗站起身,抖了抖毛。
宋瓷也眨了眨眼,看着那只大狗狗跑到了她的面前。
诶?!
我吗?
宋瓷指指自己,四处找了找,发现修狗的主人也正在狂奔而来,怒吼自家逆子:“闪电,居然趁我没注意偷偷乱跑,坐下!”
“对,坐下、坐下!”狗的主人跑到宋瓷面前,一把扯过牵引绳,转头来安慰小姑娘,“别怕啊,闪电性格温顺,它不咬人的。唉!刚刚也是我一下子没注意到它,真是不好意思!”
闪电呜呜叫了两声,那双眼睛又落在宋瓷的身上。
宋瓷颇有些跃跃欲试:“……那个、请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可以可以,”主人没放开牵引绳,只是给她让了个身位,又发出了指令,“闪电,握手,对,握手……”
修狗歪歪头,抬起前爪。
被宋瓷试探性地一把抓住。
果然很乖,豪狗!
爽摸!
撸完狗又在公园草地上躺了十几分钟,宋瓷这才爬起来,拎起东西准备回家。
一路上,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不停地回头看,反复确认没有人跟踪。
安然无恙地回到出租屋楼下后,她稍微松了口气。
几乎是踮着脚尖溜进屋子,直到反手锁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她才松了口气。
超市里那个诡异的连帽衫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得冷静,宋瓷。”她喃喃自语。
但那种粘稠的、仿佛被无形之物舔舐般的窥视感,真实得让她头皮发麻。
这绝不仅仅是一种她感觉得到的诡异氛围那么简单,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或者说,【物种】。
她将买来的东西胡乱塞进冰箱,甚至没心思整理。
环顾这间越发显得逼仄的出租屋,每一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不安。
她走到电脑前,开机,动作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仿佛只有连接上网络才能暂时从这令人窒息的现实世界中抽离片刻。
然而,屏幕亮起,自动登录了直播后台,瞟了一眼后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私信栏里,静静地躺着一条新消息。
显示来自“深蓝”。
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正是她在超市里感到极度不安的时候。
消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让她头皮一麻:“外面危险。”
手指瞬间冰凉。
他知道!
他知道她出去了,甚至可能知道她遇到了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猛地窜起。
她飞快地敲击键盘回复:“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那个在超市跟踪我的人是不是跟你有关?!”
消息状态迅速变为“已读”。
但和之前一样,“深蓝”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片幽蓝的头像静静地躺在联系人列表里,如同深海吞噬了一切回音。
单方面的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崩溃。
“混蛋!”宋瓷低骂一声,真想一拳砸在这人脸上。
耍她玩呢?!
她点开与“0r713j09cQ185”的私信界面,上一条还是她之前礼貌回复感谢打赏的内容。
此刻,这个乱码ID也安静着。
宋瓷看着这两个ID,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鼠标,陷入了沉思。
她的直觉告诉她,超市里的异常与这几位频繁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脱不了干系。
尤其是那种湿漉漉的纠缠感,太像林洄之前给她留下的感觉了。
……还有那个至今身份不明的【无】。
她似乎被诡异的包围了。
被几个非正常的存在,从网络到现实,无死角地“关注”着。
-
城市另一端,某处不为人知的地下空间内。
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比起居所,这里更像是一个隐蔽的观测站。
墙壁是由冷硬的合金构建而成,嵌满了闪烁着复杂数据和清晰影像的屏幕。空气中有微弱的臭氧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静谧感。
如果宋瓷知道这里的话,一定会感到震惊。
因为在学院中总是一副谦谦君子做派的谢渊教授正站在主屏幕前,而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分割着数个画面:宋瓷居住的老旧居民楼外观、她楼下的街道、以及先前超市内部的几个关键角度的监控录像定格画面。
那个藏匿着的、穿着宽大连帽衫的诡异身影早已被智能系统用红圈标注了出来,谢渊的眼神从那处划过,冷笑一声。
他脱去了在学院中当教授时常穿的西装,仅着一件深色衬衫,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金丝眼镜被他取下,拿在手中轻轻擦拭,镜片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怒意。
“你不该出现在那里。”谢渊的声音低沉,打破了这片空间内的寂静。
虽然是对着空旷处所言,却带着明确的指向性。
阴影处,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是林洄。
但他此刻的形象与平日阳光学长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依旧穿着浅色衣服,但衣物似乎比平时更紧地贴附在身上,隐约勾勒出某种非人的柔韧线条。
皮肤苍白得过分,发梢甚至还在滴落着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液珠,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气。
“我控制不住。”林洄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带着一种湿滑的粘稠感,眼神偏执地盯着屏幕上宋瓷惊慌跑出超市的背影,“她害怕了…她需要我。我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像最美味的食物……”
“你让我怎么忍得住只是远远看着?”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更多的液珠从指缝间渗出,表情不复往日温柔淡定,反而充满了扭曲和怨愤。
“你的感觉会毁了她,”谢渊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林洄,“也会毁了我们谋划了这么久的机会!”
谢渊的话像冷水一样泼在林洄身上,让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但他随即抬起头,眼底全是疯狂:“那就把她藏起来,彻底藏起来…藏在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海底,对,我带她回去海底!……总之不是像你这样,天天假装什么道貌岸然的教授玩无聊的养成游戏。”
“藏起来?”谢渊冷笑,指尖划过屏幕上显示的居民楼,“然后呢?让她再次因为世界的排斥而彻底消失,像前几次一样?”
“林洄,你的贪婪和短视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你的失败,还需要我再多说什么吗。”
林洄像是被他戳中了痛处,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空气中弥漫的湿气加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谢渊,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你不过是比我更能忍,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罢了!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渴望!”
“但我懂什么是生存,”谢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虽然这份平静下是更深的压抑感,“以及什么是长远。”
“循序渐进的让她适应,最后心甘情愿地留下,而不是被你这种怪物吓跑。”
“怪物?”林洄突然神经质地笑了,“我是怪物,那你又是什么?你也是和我一样从深海里爬出来的异种而已,我们谁又比谁更高贵。”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第三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那声音很奇怪,像是电子合成音,又带着某种异常生硬的、仿佛在模仿人类语调的顿挫感,只是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数据显示她的心率超标。皮质醇水平激增。”
声音的来源,是房间角落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形”。
它穿着与超市监控中一模一样的宽大连帽衫,帽子还是遮住了脸,只能依稀看到下颌。
站立的姿势有一种非生物的僵硬感,手指垂在身侧,关节的弯曲角度略显不自然。
因为它的出声,谢渊和林洄的目光同时转向它。
“谢汀,封闭所有非必要的外部观测点。”谢渊命令道,语气中对这个“兄弟”并无多少温情,只有冷漠,“尤其是你那个拙劣的实体化身。在下一步指令前,禁止与她有任何形式的近距离接触。”
“指令收到。”谢汀的脑袋极其轻微地歪了一下,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红光一闪而过,“但关注无法完全停止。协议核心是观察。”
“那就用不会吓到她的方式‘观察’,”林洄烦躁地低吼,看起来对谢汀的存在显得既厌恶又忌惮,“而不是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她面前!”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种状态看起来有多诡异?!”
谢汀沉默了,似乎在处理这条饱含情绪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它才用那种平板的语调回应:“人类在超市会在打折商品的货架前长时间停留。模仿失败。数据需要更新。”
它的辩解听起来荒谬却认真,反而让室内的气氛松懈了一瞬。
谢渊揉了揉眉心,显露出一丝疲惫。
“都听着,”他目光扫过林洄和谢汀,“在她完全适应这个世界,对我们产生足够的依恋之前,任何过激的行为都是自取灭亡。”
他指向屏幕上的宋瓷:“恐惧是毒药,只会将她推远。”
“我们要的是潜移默化,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再也无法离开我们构建的‘现实世界’。”
林洄不甘地咬着牙,但谢渊的话显然触及了他更深层的恐惧,那就是失去宋瓷。
他周身的湿气稍稍收敛。
而谢汀则只是静静地站着,完全不似活人,像一台待机的机器。
“林洄,管好你情绪。”谢渊最终说到,“至于我……”
“我会维持现在的身份,确保她在安全的范围内。”
他重新戴上眼镜,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教授模样。
“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惊跑了蝴蝶,谁也别想得到任何东西。”
话音落地,这片阴冷的地下空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剩下屏幕上的数据在无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