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这个入睡前还在跟自己说笑的男人此刻满脸痛苦,奄奄道:“哥,我好难受……”
拿着毛巾,一时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这个比自己大十三岁的男人在喊的“哥”是谁,好像是梁叙昭在和房间内,与他以外的人对话。
这让他感觉自己很多余,瞬间就想离开这个房间。
可他刚挪动步子,就听见梁叙昭带着哭腔说:“你别走啊……”
然后有气无力地去够他的手。
那声音仿佛一点就碎,于是他只好站定在原地,听那人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
“你从来都没对我好过,怎么是这样的人啊……我真受不了了……”
人做梦时是毫无逻辑的。那个人影分明连脸都看不清,但梁叙昭就是觉得,那是他哥,是能从小帮他兜底,答应好好照顾他的人。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哥哥,所以那个人影,只会是宋黎。
但他真的,真的快恨死宋黎了。
程风竹眼睁睁看着梁叙昭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流出滴眼泪,顺着脸颊下滑。
他很迷茫,不知道那个哥到底是谁。
死去的亲人?难忘的旧友?
梁叙昭怎么刚刚没告诉过他呢??他们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两人推心置腹吗?
程风竹的迷茫化出一丝怒火,他忽然想甩手走人。但看到梁叙昭哭的那刻,又确确实实心疼了。
嘴唇颤了颤,他听见自己小声“诶”了一下。
梁叙昭的呼吸忽然平缓了:“哥。”
“诶。”程风竹说,坐回床边,“怎么了?”
梦里的人影回头了,仍是没有脸,还陌生。但梁叙昭觉得他好看的要命,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他埋在那人怀里,请求着:“我总是一个人,我想你陪我,别走了。”
“我在陪你。”程风竹攥紧毛巾,“但我不是你哥。”
“你是。你对我这么好,只有我哥才对我这么好。”
“那……”程风竹犹豫着问,“你很喜欢你哥吗?”
梁叙昭迟疑了。
宋黎是混蛋,但他记忆里的“哥”,是很好的人。
“我……喜欢。”他说,“我哥说他爱我。我就这一个哥。”
他说完,努力将头偏了偏,去够脸边的手。又将脸颊凑上去,颤着唇,在那掌心里轻轻地蹭。
程风竹把手往前伸了一寸,梁叙昭就把脸往里多埋了一寸,像是得到某种庇佑,让自己躲了进去。
“好吧。”
程风竹看着他,又抬起头,对着天花板长长吁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那我是你哥。”
*
梁叙昭醒来时已经快中午,程风竹早不见了。
他身子轻松了不少,护士说昨晚他烧起来后出了满身汗,这会温度降到三十七了。
昏头巴脑点开手机,他看见程风竹的留言。
【cfz】:「今天晚上会晚些回来。」
【梁.】:「怎么啦?」
【cfz】:「马上寒假了,卢老板那边忙不过来,给我加了几班。」
梁叙昭觉得奇怪,卢希仁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在乎生意了,这种小酒馆,他向来是开张之后就当甩手掌柜了。
他意识到什么,想说但觉得自己肯定劝不住,只能回“好,你别累着。”
他这会彻底看出来程风竹和自己在一块不是为了钱。想想真是自愧不如,他十八岁那会,哪里像程风竹这么上进。
但他也觉得可惜,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到处多玩玩多看看。
毕竟大学不玩,以后都没得玩了。
他躺回被子,忽然想起来自己几天没管公司的事了,赶紧给张章发了消息。
令人又惊又喜的,杜庭轩那小子居然没闹腾。
「他上次找过您之后就老实了,算是知道自己那条件进不了娱乐圈。您说这人,有时候真得挨点骂。」
「不闹就好。」梁叙昭回复,「舆论控的还行吧?马上春节,准备爆瓜了。」
张章没回复,发过来张数据。
两人的全网阅读量,单平台达八千八百多万。
小雪的视频下方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祝福,少有的在抱怨女主播秀恩爱是否失去主体性。
另一边的杜宾吵得厉害些,上次直播他配了首大火的失恋神曲。女友粉妈粉甚至男友粉都在八卦,这人最近精神不振,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两人的粉丝重合度不高,但黏性高。到时候出了瓜只怕会吵得更厉害。
不过短视频这种东西,就怕没人吵架。吵的楼层越高,争议越高,互动率上来了,曝光也就越大。
正巧大家都快放假了,吃瓜群众蓄势待发。
梁叙昭觉得没什么问题。张章便发了个“OK”的手势。
他处理完其他小事,没事干了。一个人总无聊,这会甚至连游戏都没得玩,只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隐隐预约想起来,昨晚好像做了什么噩梦。
但具体做了什么,他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有人在他难受时握着他的手。他猜那肯定是程风竹,心里不免升起一丝感激。
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风流得人尽皆知时还能被这样简单地喜欢着。
晚上程风竹回来,身上是香的。他去酒馆兼职完又回去换了套衣服。放打包好的宵夜时,梁叙昭看见他背上的包。
“那是什么?”
程风竹回过头:“这个?哦对,这是我的吉他。”
“这把吉他是你的?”
“不是,但是现在归我了。”
他把包小心地打开,梁叙昭才发现那是把泰勒的原木色吉他。之前在酒馆里被灯光一照,他一直以为是暗红或者黑的。
“这牌子挺好,卢希仁送你的?”
程风竹面色淡然地摇头,眼里却是盖不住的得意:“我自己买下来了。”
他熟练地调好音,修长的手指拨弄过弦,吉他发出的声音很是明亮。
他对梁叙昭说:“我以后,就单独弹曲子给你听。”
这话让梁叙昭很惊讶:“什么意思,你不在那干活了?”
程风竹笑着摇头:“不去了,人多眼杂,我换了个互联网单位的日常实习,简历投了两周就有人要我。虽然每月算下来没我在酒馆挣得多,但前景还不错。现在多实习,毕业之后走校招人家也好招我。”
他告诉梁叙昭:“我爸之前一直找我要钱,我一直躲他,现在他已经两个月没找到我人了。其实我还兼职了家教,算上在酒馆的钱,这两月挣了两万多,这把吉他才六千。我第一次觉得买东西这么便宜。”
梁叙昭呆呆地处理他刚刚那段信息,难以置信一个大一学生居然能在肩负学业的同时干两份活,还要时不时躲避亲生父亲的追踪和压榨。
他没想到什么非常好听的话,感觉太恭维反而对不起程风竹的不容易,于是只说了句“辛苦了”。
程风竹毫不谦虚:”不辛苦。你等着,等我二三十岁能挣更多。”
梁叙昭笑了:“挣那么多干嘛呀?”
“我也买个房啊,给你住。”
程风竹平日总是板着张脸,这会表情也不算丰富,眼里却亮晶晶的。
梁叙昭打趣:“进公司岂不是浪费你这好嗓子了?你说你的老板要是知道他埋没了一个歌手,会不会自责啊。”
程风竹摇头:“我又不爱唱歌。我是没钱,刚好人家又愿意听我唱,才硬学的。”
“那我现在能点吗?要是你又不会怎么办。”
“硬学啊,你先说你要听哪首,我学什么都很快。”
梁叙昭笑着:“你会哪首就哪首。诶,我俩第一次在酒馆碰头你唱的是什么歌来着?Different Lives?”
“行,那就这首。”
说完,程风竹坐到床上,抱着大半个人高的吉他开了嗓。
“I see it now.
我现在能看清
Few years ahead, it's only you around.
未开几年后,身边只有你
Hopped off the wave that kept me watered down.
我跃下潮水,逃离压抑
And left the old me in a different town,
把旧日藏在那座无人知晓的城市里
Somewhere it can't be found.
今后再无人提起
Like a distant sort of conversation,
如同远方模糊的低语
I try to hide,from you and I,
我总在逃避。逃开你,封闭自己。
Feels like I'm closer to a revelation every night, every night.
可我夜以继日,在每晚都在更接近某种真理
'Cause I've lived different lives,
因为我有过太多不同的记忆
Different lives,
好像一世又一世的自己
Before you ever made me feel alive,
直到你让我真正有了呼吸
I haven't felt this f*cking terrified,
我才知道自己从未如此这般感到恐惧,而恐惧如此清晰
Before you,
……
这首歌的曲调不算活泼,但很轻快。好像来自远方的少年在夜晚爬上城市高楼的顶层,将款款爱意扔进风里,让它飘向在街角咖啡厅落座的爱人。
一曲终了,程风竹抬起头问:“喜欢吗?”
梁叙昭缓了很久:“喜欢,特喜欢。”
调子明明轻快,他却有点想哭了。
“对了,反正过年咱俩都没家回,我们就一块回去过呗。”
程风竹抱着吉他点头:“好呀。”
过了几天,梁叙昭出院了。其实他前两天就好了,只是实在不想干活,多休了两天。
他出门才发现,温度在这几天内降了多少。
上工没多久,城市就下了场大雪。公司瞬间空了大半,外地员工都赶回家过节去了,只有几个本地的还坚守在岗位上。
杜庭轩在某天下午下播后就坐高铁赶回老家。罗琦的老公在大年三十前晚,带着女儿来接她下班。
一家子恰好在楼下碰到梁叙昭,小姑娘拿着糖人,甜甜地喊了声:“叔叔好。”
罗琦逗她:“喊什么叔叔呀,这么年轻,是不是得喊哥哥?”
“别别,喊叔叔。”梁叙昭笑着,从仓库拿了点玩具和文创出来:“新年快乐。”
罗琦老公是个老实人,知道这人是老婆的老总,拉着女儿不敢接:“妈呀,梁哥,您这太客气了。”
“这有什么,又不是给你俩的,给孩子的!”
梁叙昭把一大包东西往小女孩手里一塞,出了门:“走啦,好好过年啊你们!”
“好!”一家人在雪地里挥了手。小女孩朝他喊:“叔叔再见。”
冬令时,天黑得快。才八点,已经看不见一点光了。路上也不剩什么人,少有电动车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开过,后座捆着大包小包的红礼盒。
梁叙昭呵出口白雾,形单影只的,裹紧外套往外走。
他今天没开车。不是忘了,是没什么必要。
走到离公司最近的那条大马路边,梁叙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红绿灯下,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发梢和肩头,像一层淡淡的霜。驼色大衣将身形衬得温暖又挺拔。他的衣摆垂到小腿,手上随意搭着一条围巾,浑身是藏不住的从容与冷冽间的温柔。
信号灯刚跳转,他便立马朝梁叙昭走来,步伐稳重,却又轻快得像风吹雪地,一下一下踏进他胸口。
梁叙昭就在原地等。柔软的围巾比程风竹的手臂先环住他脖子,紧接着他被湿软的唇吻了很久。
灯光洒上肩头,给两人都镀上层浅金的光。梁叙昭感觉雪落上了睫毛。他愉快地说了声:“新年快乐。”
程风竹吻住他的眼睛,轻声重复:“新年快乐。”
【学霸】
指的是不只在学术成绩,而是在各个领域都能迅速掌握知识的像霸主一样的存在。文也会,理也会,吹拉弹唱琴棋书画上厅堂下厨房,从生活技能乃至人际交往,只要学了就都能会,而且学的很好。
程风竹是个学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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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