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叙昭在浴盆里昏了一整晚。
浑身都是痛的,简直像被野兽咬着,在水泥地上生生拖了几百米。更别提那些似有若无的声音,简直是梦魇般侵袭着他的神志。
行了行了。恍惚中他安慰自己,这下好了,什么都还清了,他和程风竹这下彻底两不相欠,等天亮完,就能干脆利落地把手给分了。
可惜后来他没能气势磅礴地宣布分手消息,而是很窝囊地被从浴缸里抱出来。
程风竹在沙发上默默垂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接近晌午,发现浴室门被锁了,叫半天里面还没反应,终于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一脚将门踹开,就发现被自己拿去发泄的人居然在浴缸里泡了一晚上。
梁叙昭还坐在那缸子水里。水是冰凉的,额头倒成了烙铁,身子抖得像筛糠。
程风竹发现他嘴唇发白,体温也凉得像死人,赶紧尝试把他弄起来。
奈何他一直下意识反抗。两人本来一般高,梁叙昭平时冲着腰胯臀使劲练,没事还吃点增肌的,这会愣是让程风竹没了办法。
他只能强硬地扣住他的手,抗到床上把衣服穿好。
梁叙昭被这样一摆弄,浑身疼得直哼哼。
“轻点……”他呻吟道,“好疼……冷……”
泡这么久冰水,没死都大福大贵了。程风竹想。
他也不安慰,只办实事:“走,我送你去医院。”
梁叙昭却左扭右扭,反复推打向他伸来的手:“别碰我!滚!!”
“我——”
程风竹又气又急,这么大个人,嘴唇都发紫了还在这死倔。
他拿起手机:“我叫个120,又不用你自己走!”
梁叙昭顿时精神:“不许叫!你叫的起吗,有那个钱吗!?”
他虽然已冻得快神志不清,但还没忘了坚守底线。
一个大男人,去医院看病做检查,查到身上那些印,怎么跟医生说啊,说他被//操成这样的?
好不容易体面这么些年,这脸谁爱丢谁丢,他是绝对不丢。
“钱我到时候还你不就行了,你不去医院,那就冻死在这!”
“冻!冻死算了!”
梁叙昭说完去扯离自己最近的被子,使劲往里缩,浑身还是止不住地颤。
程风竹没法了,只能先去拿医药箱。结果体温计显示,这人的温度只有35℃了。
他被吓得一颤:“你,你要失温了,等我叫救护车!”
“不去,我说了不去!你丫敢叫医生,老子和你拼了!”
见程风竹没理他,他拼了浑身力气从床上直起身,要去抢手机,下一秒就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哼。
程风竹脑子一嗡,赶紧扔了手机去扶他。
梁叙昭趴在地上,威胁道:“35℃,再升0.5℃就是正常人了,你现在去烧热水。要是敢偷偷叫医生,我立马就从楼上跳下去!”
说完自己爬回床,盖上被子,低吼:“快去!”
程风竹撒腿就去烧了开水,加了些红糖,吹凉了些给梁叙昭喂下。又找来毛巾,沾了热水裹在他的胸腹和背上。
梁叙昭身子这才好了些,但仍是颤着。
“我去买点暖水袋。”程风竹说,一看发现最近的外卖也要四十分钟。”
梁叙昭双眼失神地将脸埋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团,重重喘着气。衣服没遮到的地方全是深浅不一的痕迹。
程风竹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怎么样?”
“冷。”梁叙昭说,“还疼。”
“暖水袋还要一会才到。你家有没有电热毯?”
“我身体好得很,体虚的才用那玩意儿。“
“那。”程风竹踌躇了下,“你现在让不让我碰你?”
“……滚。”
梁叙昭说完继续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也不想抖得这样厉害,关键是身体不给力,很没面子地触电般抽动着,把他的脸全给抖光了。
想了半天,程风竹还是跑去浴室,忍着疼用热水把自己冲了个遍,最后快被烫成龙虾了,才龇牙咧嘴地跑回卧室,钻进梁叙昭的被子。
他把缩成团的人裹在怀里,尝试把温度传过去。
过了半天,那人的身体似乎还是冰凉,程风竹终于忍不住,将脸贴在梁叙昭的脊椎上,小声说:“我错了。”
又补充:“但你之前也不能那么对我。”
梁叙昭压根没什么力气:“你别说这个行不行,我冷得要死。”
“谁让你昨晚锁门泡那么久……傻逼。”
“是。我傻逼。”梁叙昭说,“你也别抱太久,免得被我传染了。”
“我本来也是傻逼才看上你。”程风竹声音闷闷地,“还白让你睡了一觉。”
“……那你不是睡回来了吗!”
“那不叫睡,我疼得要死。”
“你他妈也知道疼,老子也疼得要死。”
梁叙昭说完又将脸埋入被子一寸,再也不想开口。
他嗓子疼得要命,刚刚喝每一口水都像在吞咽自己。
但程风竹的身体很烫,简直比毛巾还烫,被他这么抱着还怪暖和的。
渐渐的,他感觉身体慢慢回了些温,迷迷糊糊地问:“暖水袋什么时候到啊?”
“还有几百米了,你再忍忍。”
话音未落多久,门铃就响了:“外卖,给您放门口!”
程风竹迅速起身。
梁叙昭没了热源,刚刚舒服的感觉瞬间消失,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你去哪啊!”
“拿暖水袋!”
程风竹接了水,让梁叙昭把暖水袋抱在胸前捂着。
“我抱不住。他说,“胳膊昨晚快被你掰断了。”
“我给你拿绳子捆着?”
“你有病是不是,老子已经这副样子了。”
程风竹沉默半晌,最后又爬上床:“那我现在又要碰你,你乐不乐意?”
梁叙昭把暖水袋往地上一扔:“随你。”
程风竹叹了口气,把袋子捡起来,又从后面抱着他,手伸到梁叙昭胸前,帮他把暖水袋捂着。
梁叙昭被前后夹击,暖和的像汉堡最中间那块肉饼。一晚上积攒的困意也在此刻侵袭而来。
“我想睡了。”他说。
程风竹从后面拍了拍他:“睡。”
梁叙昭被各个品种的暖炉裹着,就这样睡着了。
却并不安稳。
他的梦和身子一样,是冰凉的,冰凉里又混着滚烫。一摸,发现是自己在流泪。
他困在一具身体里,不懂为什么在哭,直到眼前出现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不知道名字,但好像认识。
忽然,他喊了一声“哥”,声音在白到晃眼的背景里乱窜,出了许多回音。
可那身影没理他,于是他又喊道:“哥!”
回音显化出了实体,变成空中一圈圈涟漪。
身影仍没理他,走向那些涟漪,逐渐变得晃荡飘忽,而后透明,几乎要消失在视线里。
毫无征兆地,身体控制他向那人影跑去,边跑还边喊着:哥!哥!”心中莫名生出惶恐。
你不要我了!?
终于他跑近了。身影回头,他看见一张人脸。
极其白皙,极其帅气。一双桃花眼,惹人艳羡,又叫人沦陷。
他怯怯地喊了声:“哥,宋哥,你慢点。”
宋黎半弯下腰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了,这么着急?别急,哥最疼你的,不会不要你。”
说完,宋黎温柔地伸出双手。下一秒,他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连带身子狠狠往下一摁!
做这一切时,宋黎还是好看地笑着,咬牙切齿地向他逼近,那双桃花眼春波荡漾,却令人胆寒。
“真以为哥疼你!?**,贱人,下流,公狗!”
他在原地惶恐地跪着,眼看那张脸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忽然间,宋黎的嘴角像被刀片割开,无限度地向耳垂处延伸,延伸,不断延伸,连牙根都露了出来,筋肉也露了出来。脸不断朝前凑近,然后——
一口要将他吞下去!
“呃!”
梁叙昭的身子狠狠抽搐一下,从梦中醒来。
背后空无一人,他出了一身汗。胸前的暖水袋还热着,身体居然变得有点滚烫,他猜是已经差不多回温了。
虽然头还是昏。
窗帘拉开了,房间是晦暗的。晚上了。
程风竹不在床上。他慢慢把自己撑起来,慢慢往外走。
厨房里有锅碗碰撞的声音,传来阵香味。
程风竹一回头,看见梁叙昭只穿了件单衣,光脚在地板上站着,赶紧走过来:“你不是喊冷吗?”
“我好了。”他说。
“那你穿鞋啊?”程风竹皱着眉退回厨房,端出一碗粥,“饭做好了。”
梁叙昭点点头。
他默默去穿了鞋,又喝了热粥,一言不发,还在回味那个梦,心有余悸。
喝完粥,程风竹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好像没事了。”
说完,他拎起自己的行李,朝大门走去。
梁叙昭下意识喊:“你干嘛去?”
程风竹都要开门了,结果被这样一喊,顿时不知所措,又为难。
“我们昨晚,不是,吵架了吗?”
“是啊?”
程风竹顿了顿,问:“算分手了吧。”
【浴缸】
别担心梁叙昭了。
你要有足够钱才能有个能躺进去的浴缸。
只能半蹲半坐的不叫浴缸,叫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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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还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