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明月高悬。
沈羡好守在床头,看着迟迟不醒的沈琴萝,脸上泛起哀戚之色。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岁安澜在门口踌躇良久,才下定决心敲门。
听见脚步声靠近,她面露喜色连忙摆好了姿势。
可门刚打开,沈羡好见是她,便直接拉下脸,二话不说就猛地关上门,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羡好,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你听我说,他真的不是坏人。”岁安澜急声道。
沈羡好咬牙,心中本就有气,听她为那个男人辩解,心底积攒的怒火便燃烧起来。
“咳咳......”
床上的沈琴萝气若游丝的咳了几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姐姐就是坏人?”沈羡好站起来,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她倒要看看,她该如何作答。
岁安澜拍门的手停顿下来,心里陡然涌起一阵无力感。
一边是她自以为是最要好的朋友,一边是曾救她于水火的恩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人之间会产生这样的交集。
岁安澜略一迟疑,才开口道:“如果他是坏人,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她是妖怪,是最能善察人心的妖怪。
如果墨雨眠真的表里不一,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这些沈羡好不知道,她不知道岁安澜是妖怪,也不知道她和墨雨眠的关系。
只当是她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百般开脱,不惜与她交恶。
心底的酸涩怎么也压不住,沈羡好低着头,忍着哭声道:“我的......我的姐姐快死了,就是因为那个男人。”
喉间一哽,沈羡好胡乱擦了擦眼泪:
“滚!你给我滚!”
她就应该听姐姐的话,血屠司没有一个好人!亏自己这般信任她,竟是瞎了眼。
岁安澜愣在原地,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脖颈,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千言万语只落得一声叹息,岁安澜走了。
沈羡好见她倒映在窗纸上的身影越走越远,无力得坐回沈琴萝的床边。
没了...什么都没了。
沈羡好嘴唇翁动着,泪水从脸颊滑落。
屋外寒意刺骨,狂风肆虐,裹着冰冷的雪花刮过岁安澜的脸庞。
她站在屋顶上,单手轻捻法印。
一道光影闪过,一条蓝色的细绳出现在岁安澜手腕上,另一头绑着蓝色的蝴蝶。
她轻轻吹了口气,蝴蝶颤颤巍巍从窗户钻进屋内,落到沈琴萝手唇边。
沈羡好正背对着沈琴萝,没发现身后的情况。
岁安澜用灵力割破绑着蓝绳的手掌心,触目惊心的鲜血一涌而出,顺着蓝绳流进沈琴萝口中。
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眸中满是痛苦之色。
不知道是大雪纷飞,还是流血过多的原因,岁安澜能感受到浑身开始慢慢变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眼前一片模糊,她听到屋内传来沈羡好激动的声音:
“姐姐......你醒了!”
岁安澜这才发现蓝绳已经断开,但掌心的血液还在不停溢出,染红了脚底的白雪。
腰间的玉佩开始剧烈振动,她只好握住那枚玉佩,怕它引来屋内的沈羡好。
亭子里突然有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岁安澜暗道不好,连忙化为原形离开这里。
她不停得飞,直奔南风馆的方向。
以前她还觉得倚春楼和南风馆离得很近,但此刻却觉得格外遥远。
由于体力不支,刚到院中,岁安澜便摔了下来,整个人狠狠栽进雪中。
她迫切想要找到欧阳卿,现在是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
“欧阳卿......欧阳卿!”岁安澜呼喊着他的名字。
眼前逐渐看不清事物,她心里开始变得焦急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找到欧阳卿,自己就会好起来了。
岁安澜心里给自己打气,拼尽全力爬到屋内。
掌心的鲜血怎么也止不住,在皑皑雪地里留下蜿蜒的血迹,刺目鲜明。
当她推开门时,本以为欧阳卿还在屋内像平时一样,看见她这副鬼样子,会阴阳怪气得奚落一番,然后从怀里掏出药瓶喂她吃药。
可是,可是屋内空无一人。
怎么会没人?怎么可能没有人呢?他今早不是还让自己早点回来吗?
岁安澜原本还激动的神情变得失落,但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欧阳卿,我回来了。”岁安澜没有力气起身,只好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
伤口随着她拍击房门的动作开始撕裂,鲜血沾到门板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全身的骨骼好像被碾碎般,腹部开始发烫,如同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喉咙里涌起浓重的腥甜,鼻间充斥着血的气息。
岁安澜试图强忍,可终是压制不住。
“噗!”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
恐惧犹如毒蛇般爬上岁安澜心头,体内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如同将她架在火上烤。
岁安澜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往庭院爬去。
就在她触摸到冰凉的雪时,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岁安澜浑浑噩噩睡了五日。在着几天里,她能感受到一股灵力在身体流动。
她并不排斥这股力量,它更像体内的灵力,能恰到好处得和自己融为一体。
等岁安澜睁开眼时,先看见的便是墨雨眠在窗前走神。
不等她开口,他已经转过身来。
“醒了。”
岁安澜点点头。
她此刻脸上略显赢弱,就像一朵快恹死的残花。
墨雨眠收回目光,眼下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敢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怕她不能承受。
“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作势要走。
“等等。”岁安澜叫住他。
墨雨眠知道她要说什么,虽然他心里不想告诉她但还是停下脚步。他没回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岁安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沈家的两位姑娘,眼下如何?”
“一个死了,一个没死。”
“谁死了?”岁安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墨雨眠回头,淡淡得扫了她一眼,岁安澜立马噤声。
虽然她心里知道恩公并非恶人,但她心里也纳闷他为何会对沈琴萝出手。
按道理,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为何要将一个弱女子打成重伤,差点不治而亡。
岁安澜也清楚,自己那天应该是被他救了。不然,现在自己已经到地府投胎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明明很想道谢,心里却有一点膈应。
“对不起。”墨雨眠莫名来了这么一句话。
岁安澜一脸懵,楞了半响才道:“啊?”
这又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损耗那么多灵力去救人了。”
墨雨眠伸出手,掌心赫然变出那把流云剑。
他细细打量这流云剑,缓缓道:“只可惜,你白救了。”
岁安澜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要去哪里?”
墨雨眠掀开眼帘斜眼看她,手腕一转,两人之间就出现一道屏障。
“去去就回。”他说毕,就提剑消失在岁安澜眼前。
岁安澜心里一恸,不祥的预感围绕心头。
她走到屏障前,伸手触碰。屏障因为她的触碰而波动,如同湖面惊起波澜。
岁安澜想施法破解,她好不容易凝聚全身灵力,却发现那点灵力在指尖颤巍巍得闪动。
它实在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灭。
岁安澜急得焦头烂额,突然摸到了腰间的清玄玉佩。
她眼神一亮:有办法了!
岁安澜取下玉佩,闭目潜心催动灵力,“破!”
再睁眼时,屏障已经破除。
还没等她心里欢喜片刻,又想到一个难题:恩公现在在何处?
岁安澜耷拉着脑袋,忽然想起欧阳卿说过两人灵韵相通,竟然如此,那自己岂不是可以通过法力感知墨雨眠的位置?
说干就干,她盘膝而坐,呼了一口气之后闭上眼睛。
岁安澜的神识如同参天大树藏在土壤里盘根错节的树根,以她所在的厢房位中心,快速向四周扩散。
清玄玉佩引领着她的神识来到一处废宅,岁安澜看见了墨雨眠持剑要砍向在地上的沈羡好和沈琴萝。
“不要!”岁安澜下意识的喊道。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墨雨眠便脚步一顿,猛地回头,视线和她的神识相撞。
他挥剑落下,岁安澜的神识当初溃散。
厢房内,岁安澜重重得倒吸了口气。
在她的印象里,墨雨眠并非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此刻,她也确确实实看见他正在拔剑走向沈家两姐妹。
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岁安澜心里明白,再不过去阻止他,后果不堪设想。
*
“我们并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赶尽杀绝?”沈羡好护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沈琴萝,质问一步步靠近的墨雨眠。
墨雨眠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走到她面前停下,问道:“倚春楼那把火,是你烧的?”
沈羡好垂下眼眸,脸上多了一分微妙的神色。
那天和岁安澜大吵一架后,她心里也很懊悔。
于是在姐姐清醒过来后,沈羡好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溜出倚春楼,到南风馆找岁安澜。
可令她奇怪的是,南风馆竟然空无一人,连门口的打手也不见踪迹。
沈羡好担心她有什么闪失,匆匆忙忙来到内院中,却在雪地里看见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已经有了猜测,但也清楚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在拖下去,她和姐姐这辈子都要困死在倚春楼中。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明知道岁安澜,可这未必是件坏事。
她是血屠司司主身边的人,没人敢对她做什么的。沈羡好这样安慰自己。
她回到楼中,便和沈琴萝商量了离开倚春楼这件事。
听完她的计划,沈琴萝只是看了她好半响,才道:“你长大了。”
沈羡好没有伸究她的意思,等她身体好了些,自己就一把火火烧了倚春楼,两人趁乱逃走。
“是,那又怎样?”
沈羡好直视着墨雨眠,眼底没有一丝惧意:“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少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杀血屠司的人,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弱女子?”
“弱女子?”墨雨眠冷笑,“你的姐姐早就死了。”
听到这话,沈羡好眉心瞬间拧起,语含愤恨:“你胡说!”
她拔下发簪,起身就要往墨雨眠胸口刺去!
“住手!”
危急关头,岁安澜终于赶了过来。
她几步跨到两人中间,语气急切:“羡好,你别冲动,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羡好红着眼眶,冷哼道:“误会?他把我姐姐伤成那样,还有什么误会!”
岁安澜理解她的心情,转头看向身后墨雨眠,眉头紧蹙:“墨道长,你到底为什么要对琴萝姐动手?她们……”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原本躺在地上昏迷的沈琴萝,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眼神狠辣,哪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她掌心凝着一股黑浊法力,直直朝着墨雨眠面中狠戾拍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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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