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闻言抬头看着他,嘴角还噙着笑,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寒刃,正盯着他的命门。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到我面前说嘴,又想怎么样呢?”
虞和岁仰着头颅,得意道:“切,我怎么知道的?不如你先想想,送你来无为关的是谁啊!”
花焰眸色沉如深渊,指尖轻轻玩把着念珠,目光落在虞和岁的脸上反复打量,杀意赫然悄悄蔓延。
“你是虞可期的谁?”
虞可期,正是当初卫立心拜托,送自己来无为关的人。花焰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位无情道的妖修。行必矩步,坐必端膝,一言一行跟个木偶一般,跟她相处的几日,花焰实在无聊至极,险些给自己憋坏了。
就是这么个刻板漠然之人,在无为关的门口,居然被一个自称她“未婚夫”的家伙掳走了!先不说这件事有多离谱,花焰可是为此白走了很多路,也间接导致她认错了师父,最后跟岑无妄纠缠不清......
但好歹虞可期也是帮过自己,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花焰可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这个碍事鬼。
虞和岁一听花焰提到虞可期,立刻双手掐着腰,极其自豪道:“呵,虞可期是我的姐姐!”
“哦,是什么样的姐姐?”花焰不着痕迹问道。
虞和岁眉头一皱,道:“什么什么样的姐姐!?还能是什么样的姐姐,当然是我的亲姐姐!我的姐姐虞可期,那可是无情道第一弟子,天下第一!”
花焰白眼一翻,切了一声,默默收起了念珠,道:“所以是虞可期告诉你的?”
虞和岁很是不满,气急败坏道:“你切什么!?你有什么好拽的!不还是靠我姐姐才能找到这里!想调查你的事情,哪里需要去问我姐姐,我们驺吾族遍布天下,无所不知,尤其还是跟我姐姐相关的事情,我随随便便就能查清楚了!”
见花焰神色冷淡,虞和岁眸子一闪,忽而轻笑,道:“哟,知道被我抓住把柄,现在害怕了吧?不过没关系,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只要你识相一点,自己离开无为关,我还是会帮你重新找个师父。至于卫立心那边,我也可以求我姐姐帮你说情。反正你不就是来混日子的,哪里混不是混?非要跟我抢岑无妄当师父吗?”
“是啊。”花焰懒散地晃着手中的酒壶,道:“不管是人是物,抢来的就是更有意思。你让我换个师父,让你称心如意?不好意思,我、偏、不。”
花焰嗤笑一声,虞和岁气得面红耳赤,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心思告诉岑无妄,你照样还是在无为关混不下去!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花焰道:“哈哈,你个小屁孩还没有长大,就学着大人讨酒喝?那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姐姐,你带着一群人跑到别人地盘作威作福,甚至要抢别人已经拜好的师父。你看你那个规行矩步的姐姐,会站在我们谁的身后?”
虞和岁咬牙道:“好啊!你威胁我!”
花焰道:“你就没有威胁我吗?”
虞和岁不服道:“这哪里算得上是威胁?我还没说你若不答应,我就把卫立心的行踪公之于众,我看那位找她快找疯了的辛初国国君,会不会......”
“找死。”花焰不等他说完,杀意瞬间化为出鞘的利刃,裹着风就削向虞和岁的脖子。虞和岁没想到她下手那么果决,根本不知如何躲避,眼见自己的脑袋就要分家,一道雄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且慢动手。”紧接着一件五彩花纹斗篷从二人之间飞过,打偏了花焰落下的剑刃。
须臾之间,虞和岁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胸口上下起伏,显然还未从劫后余生中缓过神来。
花焰转头看去,斗篷落入一位六尺有余的男子手中,他将斗篷向后一甩,五官隐蔽在了宽大的帽檐之下。
“和岁,拜师讲究名正言顺,你情我愿。哪有威胁别人退下,自己才能上位的道理?”
虞和岁愣了许久,才惊觉来人是谁:“明长、明长老?你怎么来了?”
“呵,我再不来,等你惹出打乱子被人砍死了,到时候让族长白发人送黑发人,亲自来为你收尸,这样你就开心了?蠢货!还不给花焰姑娘道歉!”
虞和岁一怔,道:“我......我不道歉!分明就是她太霸道,我都说了可以当她的师弟,她为什么还不愿意帮我引荐给岑无妄!”
“虞和岁!”那位明长老一声怒吼,吓得虞和岁抱头躲在了层层侍卫之后,见他这个怂样,明长老简直恨铁不成钢!
“说你是蠢货简直还算夸你了!你要拜师为何不能向花焰姑娘那样光明正大自荐?为何非要让她开口引荐你?你不就是害怕吗!你崇拜岑无妄的强大,同时也害怕他会轻易地捏碎你的头颅,所以你不敢自己到岑无妄面前,要借别人的嘴来帮你游说。我们驺吾族顶天立地,怎么就养出你这个窝囊废!”
“我是窝囊废,那你们还让我这个窝囊废当下任族长呢!也是你们让我出门历练,我都想办法成为岑无妄的徒弟了,这还不够吗!总不能让我没命硬闯吧!”虞和岁捂着脑袋,明明是一副怕挨揍的样子,嘴还是不肯服软。
明长老也知道这小子死鸭子嘴硬,不愿与他争执,瞪了他一眼后,向花焰抱拳致歉。
“我们族长的女儿与卫立心小姐交好,驺吾族自然也将卫立心小姐视为朋友,不会对她有任何不敬的行为,花焰小姐大可放心。都是我们少族长只知逞口舌之快,不过是虚张声势,惹您见笑了。”
这位少族长被自己家长老又一顿奚落,面子早就挂不住了,也只敢蹲在一旁,抱头生闷气。
花焰见这人还算推诚相与,往后一挥剑,剑锋立即化为手上的一串念珠,她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只要别把主意打到夕岚身上,我看在虞可期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怎么样。让他以后多谨言慎行,下次我再动手,落剑就不会那么慢了。”
明长老忙点头迎合,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道:“我来无为关的路上,也去拜访了卫立心小姐,她说当时叫你出门太过匆忙,有许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所以托我给你带一封信,望花焰小姐细细琢磨,将她说的每一个都记在心间才行。”
花焰两眼一黑,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信,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怎么又有要交代的事情?当初忘了说,现在也可以不说了。你把信拿走,就当我看过了行不行。”
“立心小姐说了,望花焰小姐,一字一句,皆要铭记于心。待你回去之日,她会问你信中嘱咐,有没有一一做到。”
花焰:......
天杀的,夕岚是怎么能做到无处不在的。
那封麻纸浅褐色信封上,还用泥金楷书写着“花焰亲启”的题签,仿佛无声的视线,正在花焰的背后默默注视着她的一言一行。
她知卫立心的脾气,不敢再推脱,乖顺地从明长老手中接过信封,不情不愿地打开,道:“夕岚有什么事那么着急地拖你交代,连她的火漆印都忘了落......”
花焰打开信纸的一瞬间,一股薄雾在她的脸前散开,手上的信封变成了几重影,她还没来得及想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忽而便失去了意识。
虞和岁看着不声不响就倒下的花焰,终于从侍卫中跑了出来,推了推花焰,见她的确是昏迷不醒,转头看着自家长老,质问道:“她怎么了?你、你对她做什么了!?”
明长老没有理会慌张的虞和岁,抬起手臂,招了招手,身后突然出现几位同样身穿斗篷的族人,将花焰抬起来,不知带往哪去。
虞和岁刚要追过去,被明长老一把拉住,怒道:“你还没有闹够吗!”
“不是?什么情况?要对她做什么?”虞和岁此刻简直一头雾水:“是卫立心要你把她带回去吗?”
“......驺吾族以后交到了你的手中,我们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虞和岁猛地推开他,怒气冲冲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已经在历练了吗!我问你对花焰做了什么,你不是来给她送信的吗,她怎么会晕倒?你又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我当然是在骗她了。蠢货。”明明长老将宽大的帽子摘下,眉眼浓郁深邃,露出一张威慑力十足的脸,道:“要不你以为我好端端的穿什么斗篷?我们驺吾族一生以善为道,现在为了你干这种算计人的事,也是破天荒头一回,我也是要脸的!万一被人看到传出去,我怎么面对从小信奉‘路遇困厄必援手,陌上相逢皆以诚’的族中小辈,我这老脸给你吹口气当皮球踢好了!”
“你别总张口闭口就是为了我!我又没让你算计她!”虞和岁见什么都能怪罪到自己头上,更是不服气道。
“是,你是没让。但是花焰在无为关一日,你如何拜岑无妄为师?先不说他性子孤僻冷傲,愿不愿再收一个弟子烦他。就看那个花焰的实力,有她珠玉在前,岑无妄为什么还要收你一个废物碍眼?好,就算他闲着也是闲着,真的收下你来,难道他会放着一个天资英才不倾囊相授,教你一个垃圾吗!”
虞和岁道:“好好好,我是废物是垃圾!那别让我当下任族长,你自己当好了!”
明长老道:“说你两句就打退堂鼓!你若当上族长,难听的话可比这多百倍,到时候你也聊摊子不干吗?”
虞和岁道:“那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把花焰弄去哪里了!?”
明长老道:“我堂堂驺吾族第一长老,方才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已经是够丢脸了,不会再对她怎么样的,你急什么急!?不过是用了点迷神药,让她这几日先神志不清,再把她丢到奇长老那里去。奇长老那个老家伙,弟子众多性情古怪,跟花焰那个性子最是能玩到一起去。让她先云里雾里,误认为奇长老是她的师父,等她清醒过后,知道哪边更有趣了,顺其自然便会留在那里。可若她清醒之后还执迷不悟,还选择岑无妄,那就......”
觑明长老眼神一冷,虞和岁咽了咽口水,紧张道:“那就......要对她怎么样?”
明长老抬手一巴掌扇到虞和岁头上,道:“那你就得抓紧笼络住岑无妄的心啊,省得她回来之后,岑无妄连看你都不愿意看一眼!我能怎么办!”
虞和岁心想自己堂堂少族长,竟然要像后宫的妃子,要拼了命地只为争夺他人的宠爱。
他捂着脑袋,羞愤又委屈道:“那岑无妄连见都没见过我,我怎么能去讨好他?再说了,他要是知道我把他刚找到徒弟迷晕送给别人,不得把我头拧下来当夜壶呀!”
明长老冷笑一声,道:“我早就打探清楚了,岑无妄他冷情漠然,疏离众生。收花焰为徒也是一时兴起,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徒弟,说不准早就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了。所以她不过失踪几日,岑无妄不会管的。”
虞和岁半信半疑:“真的是这样吗?”
“放心吧,我洞察人心的能力不比你这个毛头小子强?”
虞和岁犹豫道:“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明长老道:“岑无妄今日突发奇想,就在万物楼庆生,歌舞升平,凤箫声动,好不快活。往日独来独往的人,一旦得意忘形,最容易让别人趁虚而入!你趁着他还在兴头上,也想不起什么花焰的时候,快些去哄哄他,让他一定记住你。第一面能结下善缘,以我们驺吾族的实力与名声,何愁还拿不下一个岑无妄?你尽管去好了!”
虞和岁总觉得哪里不靠谱,正犹豫着,此时明长老身后突然闪现一位白袍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焦急道:“少族长,长老。岑无妄突然冲出万物楼,正往我们这边走来了。”
明长老皱着眉,道:“他不是在庆生吗......往这里来做什么?”
白袍道:“属下不知,但......看岑无妄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虞和岁吓得一抖,道:“完蛋了,来找我们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