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花焰和琅王的表情最为凝重,长成楼阳生模样的陌上,双手交叉,抵在头后,痞里痞气的,丝毫不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影响,甚至直言不讳道:“别呀,怎么你们都是一脸奔丧样,知道你们思念故人,可我真的不是!不过嘛......”
他一把搂住身边的归矣,拖着她走到花焰身边,笑嘻嘻道:“不过我真的不在乎自己是哪国的人,你要是看我们兄妹顺眼,我们好好聊一聊,在哪干活不是干呢!”
被他夹在胳肢窝的归矣,一脸无奈地挣脱开他,道:“你别乱说了,当心国师找你算账。”
“哦不不不。”陌上满脸嫌弃,语重心长道:“归矣你还是太年轻了!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而栖,天经地义的事,他找我算什么账?这秋毓堂虽然有点意思,但毕竟他们阴阳司只算天下第二,我出来闯荡,可不是为了跟他聊天交友的。你抬头看看你的迟焰姐姐,身先士卒,多好的榜样在你面前,你年纪轻轻的,别活的那么迂腐!”
空青撇撇嘴,小声道:“什么迂腐啊,你分明是墙头草两边倒,我们应该选择志同道合的人跟随,而不是只权衡利弊,你胡说八道,我不想理你了......”
陌上掏掏耳朵,思考道:“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一番话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我们以前聊过这个话题吗?”
“没有吧......我们好端端地聊这个干什么?”归矣不解道。
“我真的是受不了了!”花焰听着他们完全是楼阳生和空青的语气,近乎抓狂:“你们俩长得完全不一样,谁信你们是兄妹啊?”
“异父异母不能当兄妹吗?你这人真是少见多怪!”楼阳生道。
花焰一愣,想起曾经她和楼阳生喝的酩酊大醉,楼阳生拖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自己,兴高采烈地跑到卫立心的院子,求着卫立心给他们做见证,二人当下就要义结金兰!
卫立心眯着眼反问道:“尽欢开口第一句,可就叫了我一个月的娘亲,你同她兄妹相称,那你该如何唤我?”
楼阳生脸色如常,但眼睛已经涣散,盘坐在地上,身后是呼呼大睡的花焰,幼稚又无赖道:“你这人真是少见多怪,我和尽欢只是结拜而已,又不是当她的亲哥哥,她叫你娘亲就叫呗,跟我有什么关系!哦,也不对,都说长兄如父,那更说明我跟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然了,我也不是玩不起,你要是开心的话,儿子算得了什么,孙子我都愿意当的!”
花焰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原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直到第二天卫立心将楼阳生和自己的金兰谱塞进她的怀里,笑道:“多谢你了,一夜之间我就子孙满堂了。”
花焰迷茫地捧着帖子,转头看向脸色铁青,反复求饶,宛如真孙子的楼阳生。
她打了个酒嗝,恍恍惚惚道:“那我是嫡长女吧,跟他那种半路认亲的可不一样......”
花焰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着兄友妹不恭的二人,道:“你们可曾见过夕……我是说辛初国国君,你们可曾见过她?”
“我和归矣是云游阴阳家,前不久才被招安到阴阳司,连望春国国君都没见过,怎么会见过辛初国的国君?不过嘛……我明白你的心思,楼阳生和辛初国国君的凄惨唯美的爱情故事,我也是听过的……”
陌上朝花焰眨眨眼,抬手缓缓摸着自己的脸,无奈笑道:“你如果想把我献给国君……啧,我虽然颇有几分姿色,但也不是个随便的男人,这种上位的路子,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花焰:……
花焰默默走到陌上面前,歪头一笑,抬手对着他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让众人愣在原地,岑无妄微微勾唇,饶有兴趣地欣赏呆住的陌上,而一旁的归矣,则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她不知为何,下意识想亲近这位阴阳家,但也忍不住地怕她。
陌上:??????
“你什么意思!?”
花焰看着在他脸上慢慢显形的五指印,洋洋得意,道:“你没发现,自己的脸有些歪吗?我给你正骨一下,要不人家国君可看不上你的,不谢哦。”
陌上挥起手,忿忿不平道:“我方才不是没有答应吗!我还没有想去勾搭那位国君啊!”
“哦?”花焰手指扣扣脸颊,无辜道:“没听清~”
陌上:“……”
归矣拍着陌上的背,不断安抚道:“算了,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都是一片好心嘛。”
花焰揽过归矣的肩,脸不红心不跳道:“是啊是啊,你连人家辛初国国君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怎么去人家那里站稳脚跟?我是为了你着想啊,陌上兄,可别误会我的良苦用心!诶呀,我们是不是到湖边了,走走走,我们找个大一点的乌龟,坐在上面,我慢慢跟你说卫立心的事情,但凡你真的想进辛初国,我就仔细跟你说说,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好吗陌上兄!”
花焰侠肝义胆地三言两句后,陌上真的消了气,他半信半疑地唤了一只小山般大的乌龟,六个人面对面坐在上面,空间也是绰绰有余的。
花焰贴着岑无妄,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他,笑道:“世人都说卫立心和楼阳生,一个公主,一个将军,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造一设的一对。可只有卫立心知道,太多的巧合,便代表背后人有意为之......她当初在众多才子将士中,故意向楼阳生示好,又故意引诱他进入自己设下的温柔乡,为的不是寻一良人......而是给自己找一把称心如意的好刀!”
莫泽瞪大双眼,没想到在了无人烟的湖泊中心,听到了如此震惊的宫中秘闻,可她还是慌张地捂住花焰的嘴道:“国君和楼将军的感情,一直被举国赞颂,是世间夫妻的楷模!你怎么能胡乱编排二人的情谊,这、这太离谱了!万一传到国君耳朵里,道君说不定会被赶出阴阳司的!”
花焰饶有兴趣的看着陌上,他对此没有太多的情绪,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提着莫泽的领子,将她拉了回来,笑道:“人无完人,谁的感情里不带几分自私和心眼?小朋友你要是爱听寓言童话,我单独叫个乌龟驮着你先走,别打扰我们大人聊点有趣的东西。”
“我快成年了!”莫泽气鼓鼓地坐回原地,见道君一脸准备大讲特讲,极有干劲的模样,莫泽干脆放弃挣扎,加入进来:“我也听听你们大人的事情有多有意思!”
花焰收回眼神,继续说了下去:“卫立心是位公主,也只是位公主,她空有皇族的名声,手上无半点权势。而她知道,那位比她小七岁的弟弟——卫立命,才可能是为了辛初国正真的主人。卫立心从小便照顾这个弟弟长大,逐渐看出这个弟弟虽然聪明伶俐,但德行品性不正,没有一国之主的胸襟与气量......当时的卫立心看着弟弟年纪尚小,便更加亲力亲为,循循善诱,期望想将他拉回正途上。”
“切,那这跟楼阳生有什么关系?我还以为她要借楼阳生的手,杀了她弟弟夺权呢,她是不是不敢啊?这么窝囊......”琅王一双宽大的耳朵动了动,显然听进去了,但是没有理解。
花焰抬手揪住琅王的一只耳朵,不顾他的挣扎,道:“你当初因为身体虚弱,体型弱小,也只是被赶出狼群自生自灭。卫立心看着**岁的孩子,因为他性子差了一点,就会直接杀了自己亲弟弟的命吗?而且当时她也才十几岁,说杀皇子就杀皇子,你以为国君是死的吗!你说我们身下的湖泊,是不是用你脑子里的水灌满的?”
琅王好不容易从花焰手下挣脱,捂着耳朵被骂的哑口无言,自觉挪到了莫泽的身后,两个人坐在小孩那一块,同样乖巧地抱着膝盖,不敢再胡乱插嘴。
花焰叹息一声,道:“楼阳生他家世代为将,在朝堂的关系盘根错节,相较于秋家在望春国,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卫立心一是担心这样的家族造反,所以她利用和楼阳生儿时的情谊,一点点打动了楼阳生的心,在长久的接触和试探中,这才完全相信,楼家这群男的一爱打仗,二爱美人。而楼家的女眷,一心想要行医,救死扶伤。要么跟随男子前往战场,要么隐姓埋名当个游医。这群人一年聚在一起的日子,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他们如何能谋反呢?二呢......”
花焰看了一眼陌上,他依然安然自若,没有任何动容。
花焰道:“二呢,卫立心利用楼家的威望和兵权,铲除了所有可能动摇皇权的危险。久而久之,楼家成了树敌无数,被人记恨的出头鸟。从此之后,楼家不得不依赖皇家,彻底要和皇权绑定.....”
莫泽不由打了个寒颤,回想起印象中明媚温柔,重情重义的国君......好像她们这群爱戴她的子民们,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那楼家为何一夜被抄家,连卫立心自己都曾被囚?”莫泽小声问道。
花焰道:“当时的卫立心,一心认为一位明君加上她这位幕僚,再有楼家这群贤臣,辛初国何愁不能安居乐业?”
楼家人不在乎被利用,她也愿意为了国家肝脑涂地,可问题却出在了,卫立心没有教出一位明君!
卫立心对这个弟弟可谓集了严父慈母于一身。尽心尽力,言传身教,将他拉扯在身边长大,毫不懈怠。
弟弟也当她是天是地,是世间对他最好的人。
所以她那个弟弟表面愿意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恭顺谦和,甚至搜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送到她面前,只为讨卫立心一笑。
可当他发现围着自己转,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姐姐,逐渐将对自己的关注分给了其他的人,一个成天缠着姐姐,只知道傻乐的男人。
尤其是听到父皇准备要给二人指婚时,卫立命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刻薄冷漠彻底藏不住了。
他开始忮忌,开始怨恨,甚至开始报复。
他仗着自己早就开始协助父皇处理政务,所以他顺理成章,动了些手脚,把这位年轻将军调去了战场,再联合细作,将楼阳生的消息传到了敌军的阵营之中。
卫立命安坐东宫,手里雕刻着一座准备送给皇姐的华丽宫殿,开开心心地等着前线传来楼阳生命丧黄泉的好消息。
结果等了十天半个月,他等来的是卫立心拿着那份密信,怒气冲冲地来找到算账!
他从来没有见过皇姐这副样子,他明明什么都顺着皇姐的意愿,学着治理天下,学着步步为营,如今不过是用皇姐教我的手段,拿他楼阳生当个试验品,为什么皇姐会那么愤怒?
卫立命恍惚道:“那个男人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为了他,你不要我这个弟弟了?你......你明明是最关心在乎我的!?”
“卫立命!你知道楼阳生若是死在战场之上,城池被攻破,会死多少百姓?我们又要再派多少将士重新上到战场!他们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背后是一个个的家庭!这些人的性命本该是你身上的担子和责任,可你在做什么?你在发什么疯!?”
卫立心将信甩到了他的脸上,咬牙道:“你拿着这些信去跟父皇请罪!否则让我告到父皇面前,你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这就难说了!”
“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只有我登上皇位,我才能继续保护你,让你衣食无忧,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为了楼阳生,连自己都未来都不顾了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若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确实当不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国君。好自为之吧。”
“你别走,皇姐,你别生我的气,只要你不嫁给那个姓楼的,大不了我不胡闹了还不成吗!”
卫立心见他还不知错,干脆无情拂袖而去,却不知这位乖巧的弟弟,正看着自己的背影,一掌摔死了他精心准备的木雕殿,露出她从未见过阴狠且怨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