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正想着若再遇到岑无妄,她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拜他为师了。可她蹉跎岭跑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见到岑无妄的身影。
十三号里面冷冷清清,显然很久没有人进去过了。
花焰想到落居安方才气冲冲的一句话,不由苦闷道:“不会吧,真死了呀?”
“谁又死了?”
花焰看见迎面走来一位女子,无为关明明是江南地界,她不知从哪里举着一把芭蕉叶,十分热情地挽着花焰的胳膊,将她揽入叶子伞下。
“是说岑无妄吗?他死倒是没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可不好找到他哦。”
花焰这才想了起来,这女子是那天围观她拜师的一位女子,好像是叫......三娘?
花焰闻着三娘身上淡淡的异香,贴着她胳膊的身子也软乎乎的,卫立心从来不会对她做如此亲密的动作,不由垂着头轻咳一声,正色道:“是因为落居安?”
三娘当做没看出她的异样,扬起眉梢道:“小姑娘知道的不少呢,你们都是要去帮落居安搞定他的烂摊子的?”
花焰连忙摇摇头道:“我是去搞定人的。”
“哦,谁啊?”三娘问道。
“还能有谁。”花焰回答得干脆利落:“岑无妄!”
三娘哦了一声,笑道:“可他也不是人啊。”
花焰:“......这或许不重要。”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两天无为关吵吵闹闹不停,惨叫声此起彼伏,关内关外就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他这个关主都快做不成了,可没时间陪你玩了。”
花焰敛容道:“岑无妄不是从阵法中走出来了吗?怎么事情好像变得好像更糟糕了?”
二人对视一眼,三娘兴奋地对花焰使了个眼神,莞尔一笑道:“是啊,谁知道呢?”
闯祸的道长,拱火的邻居,破碎的无为关。
花焰福至心灵,这关主当的也不容易。
三娘见她还在状况之外,一甩举叶子的手,手上只剩一把雕着精致花纹的白银烟斗,她一手抵着持烟的手肘,原地洒脱转身,道:“你一个人晃晃悠悠能看出什么?还好你遇上我了,让你看看无为关百年难遇的热闹。”
你很快会就知道,岑无妄的身边,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那是一片荆棘丛林,可不好待呢。
......
二人缓步走出蹉跎岭,临近关内与关外的交接处时,远远花焰就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她转头看了眼身三娘,见三娘并无任何诧异之色,亦未理会花焰疑惑的目光。
但花焰总觉得她笑得十分古怪......
二人又继续走了些距离,突然听到远方一道稚嫩的声音小心翼翼道:“快!岑无妄来了!”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岩石树木后,蹭蹭窜出一道道黑影。
花焰飞速摘下念珠,但凡黑影有任何攻击的意图,念珠便会四散飞出,眨眼间就能穿透他们的头颅。
可当黑影在阳光下显形,花焰明明被烈日包裹,浑身缺像泡在冰水之中,刺骨发凉。
面前跪着一群身受重伤孩子。
一个个耷拉着眉眼,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渍,只用麻布简单包着伤口,眼底却是倔强的光亮。如同陷进陷阱的小兽,抬头望天,嘶吼着对生的渴望。
可,他们也没有野兽的利爪和獠牙。
只能一个个手举树皮,有的举着叶子,上面赫然用鲜血写着他们的呐喊,一个个都是七拐八扭的字,丑的刺眼。
“家破人亡”
“活命”
“求关主救我”
其中最引花焰注意的,是地面上用树枝或者石子写的大字,为了防止路过的人看不清,还用石灰填在沟壑之中,黑纸白字,如同亡人的讣告。
——不与妖魔同在
字字句句将矛头指向什么,不言而喻。
这群小孩见来的是二位陌生姑娘,表情有些木讷,简单诧异了一下,扶着膝盖又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想路的两边移开。旁边一个个子高一些的男孩,示意着他们全部背过身去,像是怕他们吓到自己。
花焰视线打量着他们一举一动,歪头凑到三娘耳边:“你说的大事,就是这么几个孩子?他们在闹什么?”
三娘吐了一口白烟晕开,模糊了自己的面容,道:“孩子怎么不算大事,孩子可是未来呢。”
“我们没有在闹!”
花焰和三娘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见说话的是方才指挥大家背身的男孩,他一只眼睛被裹着,麻布微微凹陷进去,显然里面空荡无物。
他正龇着牙要冲了出来,旁边瘦弱的孩子根本拽不住他,最后手一松,让他一个箭步到了花焰和三娘面前。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那些妖魔视我们为刀俎鱼肉,抬抬手就能要了我们的命!他岑无妄作为关主,不是有护卫无为关的安稳的责任吗!难道我们的安稳就不重要?为何日日要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某天葬与妖魔血口!”
花焰难得被说得无可置喙。
倒不是她真的辩不过这小孩,实在他的愤怒与恐惧彻底爆发出来,尾音还带上了压制哭腔,让花焰有些不是滋味。
三娘瞄了眼这屁大点的孩子,讥诮一笑道:“弱肉强食是天下相通的法则,怎么到了你们头上,就因为自己无能而抱怨旁人,甚至强迫其他人要顺着你们的心意来?岑无妄他守的是整个无为关,妖魔自然也是无为关的一部分,你们哪里就更高一等,能让他舍弃更强大的存在,让你们做起无为关的主?”
三娘看起来是个不愿与人多费口舌的洒脱性子,但说起来来也是有理有据,加上她一副高高在上的轻蔑模样,让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独眼孩子哑口无言,只能抿着唇憋红着脸,只有眼神还留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
“你说的没错。”从他身后传来女子清透的声音,是一个瘦弱得几乎是一条杆子的小女孩,她慢慢走了出来,她手紧紧地抓着衣角,明明紧张得发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无论妖魔还是凡人,本性都是自私自利的,会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能力上我们的确比不了妖魔强大,那我们只能自寻活路,便是求着更强大的岑无妄帮我们去争去抢!无论是撒泼打滚,还是用不要脸手段逼迫他,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也是我们的本事,你又能说什么呢?”
三娘敲掉烟灰,脚尖慢慢将烟灰揉进泥土里,歪着头笑道:“你说得没错,那我拭目以待,你们的手段。”
花焰就这么被三娘拽走,看着三娘吃瘪的表情,花焰不由笑道:“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了?怎么他们都受了那么重的伤?”
花焰慢慢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手指捏住下巴,若有所思道:“是落居安的局?”
三娘不语,突然抬了抬下巴,道:“你看看前面吧。”
花焰顺势望去,她们已经走到一个山坡之上,山脚下就是密密麻麻的村庄,只是那些房屋都已倒塌,像被巨大的怪物一掌拍倒。
“落居安让那群妖魔干的?他都已经让岑无妄进了他的阵法,没必要跟这些村子过不去吧。”花焰蹙眉道。
“落居安当然不会。”三娘将烟斗搭在腕上,云淡风轻道。
无为关内除了住着一群与世无争,只求安稳的人,还有另一群家伙,一群妖魔——其中以在外面翻下滔天罪孽,或想金盆洗手,或被仇人追杀得无处可去之流为多。
前几日落居安送上门的,自然就是这群妖魔的仇人。
而那群老弱病残,亦是。
普通人在妖魔眼中,是口粮,是玩意儿,但绝不可能是对手。
落居安甚至特意选了一群弱者,便是想利用他们无能为力的心理,在其中牵线搭桥,做一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