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无妄一愣,反应过来后情绪险些失控,阴着脸道:“真是无赖。”
“无赖!?”花焰眼睛亮晶晶的,笑道:“我确实是啊,怎么了?”
她见岑无妄被自己气的已在爆发的边缘,见好就收,拍了拍还在装晕的空青,道:“算了算了,这人太倔了,我是啃不下来了,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空青睁开眼,黑得发亮的瞳仁中饱含惋惜,道:“花焰姐姐辛辛苦苦找到这里,才看见了师父,这就要走嘛?”
说着转头哀求岑无妄道:“花焰姐姐没有戏耍你的,她一路坚定不移,同我说了好多次,一心一意就是为了找你。而且花焰姐姐人很好,术法也高超,以后也会孝顺你的,是个好徒弟!”
面对空青的这番夸奖,岑无妄无动于衷,反而是花焰耳朵发红,她实则就是想来混日子的,哪有空青说得那么夸张,连忙捂着她的嘴道:“好了好了,也没说我再也不来了。今天我们先休息,来日再想办法吧。”
岑无妄没想到花焰还有卷土重来的打算,皱眉正要出言叱咄,他是不可能会收这样狂妄的人当徒弟的,劝她莫再痴心妄想。
可才转身,木门吱嘎一响,人离开得很迅速,一切也回归了静谧。
他转身看了眼紧闭的红漆木门,眼眸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沉吟不语,走进了屋内,身影慢慢融进黑暗之中。
......
“看吧,我早料到如此,他向来不留情面,难搞得很呐。”花焰才一出门,落居安旁边的女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立刻迎了上来,围着花焰转了一圈,笑道:“不错不错,完好无损,看来岑无妄今日至少是手下留情了。”
“今日手下留情?”花焰不解道:“怎么岑无妄还常被人拜师吗?”
三娘道:“岑无妄又不是什么门派掌门,创道天师,谁闲着蛋疼要拜他为师啊?”
花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三娘翻了个白眼,道:“什么难言之隐逼着人干那么操/蛋的事情?我每次看岑无妄那个鳏夫脸就觉得嫌弃,谁受能得了跟他朝夕相处,师徒相称啊。”
这三娘看起来美艳娇俏,可说起话来倒是十分真性情,花焰哈哈一笑,道:“那你说岑无妄手下留情是?”
三娘顿了顿,笑得暧昧起来:“谁让我们关主是个天生魔主命,有多少妖魔日夜兼程,穿外域渡血海而来,指望岑无妄能一统妖魔界,它们好做他麾下的心腹大将,享无上荣光。或者啊,也有不少**熏心的家伙,图他的相貌......”
三娘捂住空青的耳朵,慢慢凑近花焰耳边道:“想当他的情人呢。”
花焰耳朵被吹了一口气,不由浑身一麻,立刻往后一退。
情人她可太知道了。
一旦卫立心不愿搭理楼阳生,他便岌岌可危,反复问卫立心是不是觉得自己寡淡无趣,要找个情人取代自己!
情人,可是很难道的敌人!
三娘见花焰想被自己吓到,笑了笑继续道:“你别那么敏感,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足为惧,已经被收拾掉了。”
花焰问道:“杀了?”
三娘和身旁的落居安对视一眼,二人意味深长道:“嗯哼。”
花焰:“嗯哼?”
三娘道:“那群妖魔见岑无妄性情古怪孤僻,任他们哭天喊地,披露腹心,皆漠然不理。时间久了,绝大部分者也识趣离开。可还有一些,就是不死心。总之只要它们不犯杀戮,岑无妄也管不了它们。于是它们在蹉跎岭外圈建屋搭舍住下,甚至在岑无妄身边布下棱镜,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最后甚至愈演愈烈,只有岑无妄从寒食渊出了,大大小小的棱镜一拥而上,上万双眼睛在棱镜后默默盯着他,窥探他的一言一行。并对岑无妄的言行举止评头论足,仿佛自己成了岑无妄的主人。”
花焰一愣,道:“岑无妄能忍受这样的冒犯?”
三娘捂脸一笑,落居安悠悠道:“岑无妄不能,但是......无为关关主或许可以。”
花焰啊了一声,惊讶道:“这究竟是关主还是冤大头?活得这么委屈的魔主,也是......世间奇闻。但好歹算躬先表率吧,也算极有风度了。”
三娘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对落居安道:“我就说岑无妄那张脸最会骗人了,一本正经的表相下,干起扮猪吃老虎的事绝对手到擒来,说出来你还不信。”
花焰和空青皆是一愣,二人相视一眼,道:“什么意思。”
三娘走到花焰面前,微微俯下身子,直视这花焰疑惑的双眼,笑道:“无为关是个天生的妖魔窟,活在这里的家伙哪有什么真风度?他作为关主,定是最会演的那个。”
他们几人凑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全然不顾主人公的家就在他们身后。
三娘眺望远方,一阵微风吹得门口四人更显萧条,三娘的声音也飘忽了些。
“这话呢,要从岑无妄因为什么才当起无为关关主这件事说起。”
花焰回忆着路上打听到的闲言碎语,嘴里磕着瓜子道:“这、我有所耳闻,是因为、有一对神明、救了他免于、天惩!”
三娘点点头,肯定道:“对啊,所以岑无妄受他们教诲,他一个魔主,偏走正道,以君子之行要求自己,你都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看什么书!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哎呦呦,哪个正经妖魔会看这玩意儿啊。”
花焰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三娘道:“嗯嗯,那跟那群、守着他、的妖魔、有什么关系。”
落居安从她手里抓了一把瓜子,道:“当然有关系,他这个家伙太别扭了,总端着一副不适合他的架子,他都要忘了自己是谁,久而久之下去,人是会疯的。之前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挑战他的底线,他还能风平浪静地装下去,一旦遇上了,本性会彻底撕开虚伪的面具,真正地暴露出来。”
空青不知何时加入了他们,也开口问起来,道:“哦,姐姐常说日久见人心,所以时间久了,岑无妄就当不了君子了?那群纠缠他的妖魔最后怎么了?”
三娘拍了拍手上瓜子壳的碎屑,道:“虐杀了。”
这关主大人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为关风平浪静之时,他消失个十天半月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可有一次他却消失了将近半年,那群窥视他的妖魔甚至不惜在无为关杀人放火,都没有逼他露过面。
正当大家都以为岑无妄是不是死了,正暗中商量怎么瓜分无为关时,他终于出现了。
那群妖魔又喜又气,为了报复岑无妄让它们的美梦破碎,使唤着棱镜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脸上后背,这半年不见,它们要将岑无妄细微的变化都清清楚楚挖出来,满足它们想“掌控”岑无妄的欲/望!
众妖习惯了岑无妄对他们的行为熟视无睹,可这次岑无妄选择动手了。
铺天盖地,不知哪里来的鳞片,纷纷穿进棱镜之中,瞬间出现在窥视岑无妄的妖魔面前,红光一闪,红鳞穿透它们的双眼,每个妖魔哀嚎不已,脸上都留着长长的血泪。
妖魔们终于意识到岑无妄动怒了!它们有的开始逃窜,有的开始求饶,无为关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而岑无妄呢,闲庭散步一般,不嫌麻烦地一个个地找齐它们,将他们带到了识缘峰。
将用来监视自己的棱镜围住了它们,棱镜的另一端则是出现在了无为关各个有人、妖、魔、鬼的地方。
无为关众人从其中看到了无比血腥残忍的一幕。
大大小小上万个妖魔,被红鳞穿过眉心,控制着它们的神智,开启了残肢断臂狂飞的厮杀,它们像不知道疼痛一样,剖腹挖肠还得不知疲倦的打下去,最后身体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开始一口一口咬上自己的肉,活生生吃了自己的,甚至有的将自己的鲜血放干,直至成一具枯尸。
无为关众人那一天见到了千奇百怪,惨不忍睹的死状。
最后无为关下了一场雨,整整下来一个月,才将鲜血冲刷干净,奈何血腥味却已经融在了雨里,无为关里里外外都是死亡的气息。所有人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己行将踏错了哪一步,变成了这位天煞魔物关主的手下亡魂。
也是那天起,无为关众人才明白,凭什么他一出生,连天道都迫不及待地要剿灭他。
他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花焰嗑瓜子的手一僵,道:“怎么听个故事还有点名提问的环节,姐姐你也太没有情趣了。”
三娘美目嗔怒道:“我是在提醒你呢,臭小子你好心当做驴肝肺。今日知道他什么德行,可就别想着继续拜他为师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疯取了你性命的人,你还问我为什么?你是不是傻子?”
花焰不假思索:“我不是啊。可话不能这么说,我一未纠缠,二不曾偷窥,那群魔物也是先在无为关惹事,后被杀鸡儆猴的,我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哦不对,若有问题的话,可能就是岑无妄他太心善了!”
心善二字一出,落居安忍俊不禁,三娘仿佛看到了个傻子。
花焰道:“这群人不就是来认主人的吗。可以,那就告诉它们,想当我的手下,每人身体里需要下一个毒咒,让它们只能受我驱使和控制,这样才算忠诚,若有妖魔拒绝,那就让它们成为愿意受咒的手下,真有野心想当心腹者,还是混吃等死,指望利用魔主名气狐假虎威者,一目了然。甚至,从此也有人帮我处理无为关的琐事了,一举多,简直快哉。偏偏岑无妄太过善良,没有这些心眼。他若早点收了我当徒弟,这不就惹不上这种麻烦了?”
三娘道:“年纪轻轻,谁教你的这些……”
花焰笑道:“哈哈哈哈过奖过奖,家教森严,也是耳濡目染了一些。”
三娘扬了扬眉,不对这个所谓“家教”多加置评。
只有空青沉思许久,犹豫开口道:“下毒啊……花焰姐姐这不太好吧?”
花焰双手一摊道:“妖魔的信条是弱肉强食,欺骗和背叛信手拈来。它们想利用岑无妄的力量一步登天可以,我防范它们反噬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更何况一切自愿,别又想捞好处,又不愿付出代价。谁也不欠谁的。”
空青一时反应不过来,陷入了沉思。反而落居安眼睛一亮,满是欣赏道:“看你处处为岑无妄考量,是不准备放弃让他当你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