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被浓得几乎凝滞的灰白雾霭,来到了紧邻那栋禁忌老楼的食堂。
食堂大门如同巨兽张开的黑口,内部却空荡得令人心底发寒,唯有一位身形佝偻的食堂阿姨,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巨大的、翻滚着不明粘稠液体的汤锅前机械地搅动着。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像是无数腐烂鱼虾混杂着浓重铁锈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操……”宁筝忍不住低骂一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迅速屏住呼吸,“你不是说这是用餐高峰吗?鬼影子都没一个!”
“问路。”谢寻欢面不改色,径直走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打饭窗口。
窗口内,那位食堂阿姨动作僵硬地缓缓转过身。她脸色灰败如同被雨水浸泡过的墙皮,浑浊的眼球几乎看不到瞳孔,直勾勾地锁定谢寻欢。
当她的嘴唇咧开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时,露出的并非牙齿,而是两排密密麻麻、如同锯齿般交错、闪烁着寒光的漆黑利齿。
齿缝间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液体正一滴滴落在油腻污秽的台面上,发出“嘀嗒”的轻响。
“同学……要吃点什么?”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在刮擦骨头。
谢寻欢眼神一寒,右手瞬间按上了腰间的紫光玉剑剑柄。就在剑锋即将出鞘的刹那,宁筝的手猛地压在了他的手腕上。
“别冲动!”宁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现在撕破脸对我们没好处!先套话!”
谢寻欢的动作顿住,眼中杀意翻涌,但最终指关节微微松开,只是冰冷地注视着那非人的存在。
“阿姨,”谢寻欢的声音异常平稳,仿佛那口利齿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装饰,“现在不是规定的饭点吗?怎么一个学生都没有?”
“时间……还没到呀……”食堂阿姨咧开更大的、几乎撕裂嘴角的笑容,露出更多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利齿,“不过……快了……就快了……他们……就快来了……”
就在谢寻欢的耐心即将耗尽,考虑是否要强行“询问”时,异变陡生。
食堂入口处,如同无声的潮水决堤,瞬间涌入了大量学生,他们沉默地、动作僵硬地排起长队,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更诡异的是,这些学生无一例外——脸色青白如同在水中浸泡多时的尸体,眼珠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嘴唇泛着不祥的深紫色,周身散发着冰冷刺骨的阴寒气息。整个食堂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近十度,呵气成霜。
“见鬼……”宁筝倒吸一口凉气,那冷气仿佛能冻伤肺叶,她下意识地肌肉绷紧,进入戒备状态,低声道,“这他妈……根本就是一群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死人!”
“女孩子注意点口德,再说了,哪个高三牲不是被题海吸干了阳寿?我当年也差不多这德行。”谢寻欢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群“行尸走肉”,拉着宁筝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放现实里,也不过是夸张了点。”
在灰白一片、死气沉沉的学生群中,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他的脸色虽然也带着熬夜的疲惫,却有着活人的血色,眼神虽警惕但灵动,嘴唇是正常的颜色,呼吸间带着白气。
“目标出现。”谢寻欢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起身走了过去。
他一把扣住那个名叫祝醒的男生的手腕,力道沉稳不容挣脱:“同学,打听个事。咱们学校这雾,怎么回事?浓得连路都看不清。”
祝醒看清是他,脸色瞬间惨白,如同活见鬼,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你……你问这个干什么?!学校……学校一直就这样!出……出过事以后就一直这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问这些想干什么?!”
“新来的历史老师,关心下学校环境,”谢寻欢笑容看似随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哦?出过事?出过什么事?”
祝醒瞳孔猛缩,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地发力挣脱谢寻欢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晚、晚自习要开始了!我得走了!”说完,他像只被猎枪惊到的兔子,一头扎进那死寂无声的学生人流中,眨眼间便被吞没,消失不见。
“啧,嘴风挺紧。”谢寻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看来是绝对的禁忌话题。”宁筝走过来,眉头紧锁,“那个假教导主任说过,晚上会有‘声音’。或许……线索就藏在那些‘声音’里。”
“嗯,回办公室,保存体力,等晚上。”谢寻欢点头。
两人顶着愈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的雾气回到历史组办公室时,墙上的挂钟赫然指向了八点。办公室内死寂无声,窗外浓雾翻滚,如同活物般吞噬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真正的黑暗降临。
回到各自工位,他们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打印好的课程表,纸张泛黄,带着一股霉味。
“你教哪个班?”谢寻欢随口问。
“高三三班。”宁筝看着课程表回答,手指在某个名字上点了点。
谢寻欢嗤笑一声:“巧了,今天那个活人学生,祝醒,就在高三三班。”
“想让我明天‘请’他课后单独聊聊?”宁筝挑眉,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等我下课去找你,一起跟他‘谈谈心’。务必把他留下。”谢寻欢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光。
“行。你呢?”
谢寻欢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课程表上,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明天天气不错:“老楼,高三五班。”
“什么?!”宁筝瞬间炸了,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老楼?!那鬼地方不是早就封了吗?!怎么可能还有班级在上课?!系统出BUG了吧?!”
“是不是BUG,明天去亲眼看看就知道了。”谢寻欢耸耸肩,仿佛在说去隔壁空教室转一圈。
“你他妈不怕?!”宁筝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万一……万一坐在下面盯着你看的,根本就不是活人?!是一群等着撕碎你的怨灵?!”
“如果能给一屋子怪物讲讲人类历史,”谢寻欢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能看穿迷雾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眸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那倒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想想还挺带劲的。”
宁筝:“……”她看着谢寻欢那副“求之不得”的表情,第一次对自己拉这人入队的决定感到了深深的胃疼——这队长怕不是个隐藏的疯子吧?!
“还有,”宁筝指着窗外那如同实质的浓雾和走得飞快的挂钟,脸色难看,“我感觉这里的时间和空间绝对有问题!去趟食堂来回顶多半小时,回来就他爹八点了!这雾……邪门得过分了!”
“或许,”谢寻欢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探究的玩味,“我们已经不在原本的‘空间’了?这座学校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异常点?”
“不排除这种可能!”宁筝心头一凛,寒意从脊椎窜上,“那连接现实和这个鬼地方的节点是什么?我们现在又处于哪个‘夹缝’里?”
“想知道答案?”谢寻欢靠回椅背,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挑衅的弧度,“明天……看看我那群‘高三五班’的学生是人是鬼,不就一清二楚了?”
宁筝回以他一个“你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对世界竞赛团队未来的深切忧虑。
“轮流休息,”谢寻欢无视了他的眼神,“前半夜我守着,后半夜换你。保持警惕。”
“……行。守好了,谢队长,”宁筝认命地躺倒在用椅子勉强拼凑的“床”上,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疲惫,“我可不想在睡梦里被什么鬼东西拖走。”
夜半时分。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指针那单调、催命般的“咔哒”声。
突然!
“咚——!咚——!咚——!”沉重如擂鼓、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巨大撞击声猛然炸响!整栋办公楼都随之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阵阵凄厉到扭曲、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哀嚎、哭喊、诅咒声,如同从地狱裂缝中挤出,穿透厚重的墙壁和地板,疯狂地钻进两人的耳膜,直刺灵魂。
“来了!”谢寻欢瞬间睁眼,眸中寒光乍现,紫光玉剑已然紧握在手!
几乎同时!
“汩汩……汩汩……”粘稠的、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办公室门缝下、墙壁的细微裂缝中疯狂地涌了进来。
它们迅速汇聚、扭曲、膨胀,在地面上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血泊。
下一秒,数条由粘稠污血凝聚而成的、布满吸盘和狰狞肉刺的猩红触手猛地从血泊中弹射而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向守夜的谢寻欢。
“当——!”
紫芒暴涨!玉剑精准无比地横架,格挡住那条最为粗壮、带着倒钩的血触手猛烈的穿刺。金铁交鸣般的爆响在死寂的办公室内炸开。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谢寻欢手臂发麻,脚下地面龟裂。
“怎么回事?!”宁筝被这巨响和骤然爆发的浓烈血腥气惊醒,瞬间弹身而起,手腕一抖,那根布满暗沉荆棘尖刺的长鞭已如灵蛇般入手。
她一眼就看到那几条疯狂舞动、散发着邪恶气息的血触手和正持剑硬抗的谢寻欢,脸色骤变,“怎么不叫醒我?!”
“吵醒你做什么?我能搞定。”谢寻欢手腕猛然发力,震开触手,同时剑光如电般侧削,将另一条试图缠绕他脚踝的稍细触手斩断一截。
污黑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刺鼻的酸雾。
一条阴险的触手趁机从视觉死角偷袭谢寻欢侧后。宁筝怒叱一声,手腕疾抖,荆棘长鞭破空抽出,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缠上那条触手的中段!鞭身上的尖刺深深嵌入其血肉!
“收!”宁筝猛地回拉,触手被鞭子上的倒刺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污血淋漓,剧烈抽搐着被强行拽离了谢寻欢的身边!
然而,另外两条血触手立刻调转目标,带着腥风直扑刚刚出手、立足未稳的宁筝。
“小心背后!”谢寻欢眼神一厉,抓住对方攻击转换的微小间隙,身影如鬼魅般欺近那条被荆棘鞭所伤、再生速度明显减缓的触手。
剑尖紫芒高度凝聚,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直刺其根部那搏动不休的暗红核心。
“噗嗤!”核心应声爆裂,发出如同气球漏气般的怪异声响!触手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嚎,瞬间失去所有活力,痉挛着萎缩,化作一滩毫无生机的暗红粘液。
谢寻欢剑势毫不停滞,借着前冲的势头,反手一记凌厉迅猛的横扫,紫光如扇形展开,将扑向宁筝的另一条触手强行逼退。
宁筝趁机手腕一抖,长鞭如同拥有生命般回卷,鞭梢如同毒蝎的尾刺,带着残影狠狠抽击在被逼退的触手之上。
荆棘尖刺再次撕裂其表面,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手吃痛,疯狂扭动挣扎。
谢寻欢如影随形,剑光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疾风骤雨,精准地切割、扩大着被鞭子抽开的伤口。污血横飞,触手的挣扎肉眼可见地迅速衰弱下去。
最后一条触手似乎感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收缩,企图融入地面的血泊逃遁。
“定!”谢寻欢眼疾手快,左手早已扣住的符箓甩手射出!了。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符箓精准地贴在触手末梢,将其牢牢定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住。
他双手紧握剑柄,踏步前冲,腰腹发力,全身力量灌注于剑身。紫虹贯日般的剑罡轰然爆发,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喝声,凌厉无匹的剑势彻底将那挣扎的血触手贯穿、钉死在地板上。污血如同喷泉般四溅开来。
办公室内,血雾弥漫,腥臭刺鼻,令人几欲呕吐。墙壁和地板被腐蚀得坑坑洼洼,一片狼藉,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战争。
地底传来的哀嚎诅咒声,随着血触手的消亡,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只剩下挂钟那不变的“咔哒”声。
谢寻欢微微喘息,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消耗的体力,手腕一振,将依旧光洁如初、不染污秽的玉剑从逐渐凝固的污血中抽出。
宁筝正皱着眉头,费力地将荆棘长鞭从一条尚未完全消散的触手残骸中收回,鞭身上的尖刺还挂着些许粘稠的肉糜和污血。
短暂的、激烈的遭遇战结束,危机暂时解除,但夜晚,还远远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