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厌弃到了极致,少女不再看它,手腕转动,一剑刺入它体内,在里面探寻。
暗红腥臭的血液随着剑刃刺入倾泻而出,剑刃拔出,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弧线,沈观云眉头蹩起,有些不满地看着被溅上星点血液的裙摆。
––可惜了。沈观云在心底惋惜道。
多年修为被拿走,赤影恨意滔天,几乎瞬间想要扑上去将眼前有着莹莹笑意的修士拆骨吞肉。
可更多的,是它眼底浮现的恐慌害怕。
此情此景,跟那天狼狈重伤的她何其相似。
不过,此时落下屠刀的另有其人。
赤影惊慌到了极致的眼里闪出了一抹璀璨剑光,映出了眼前之人淡漠的双眸
然后,渐渐归于寂静。
赤影不甘愤恨,但也无可奈何,眼珠黯淡下来,只余苟延残喘。
沈观云捧着这枚还带着血的妖丹,走向应抚月。
他一直都在孤魂岗外静立,若是她显出弱势,便提剑同她并肩作战,抵抗赤影。
现在看来,师妹似乎过于厉害了。
应抚月心底生出些许淡淡的自豪,同时又欣慰她有自保之力。
他想起沈观云同他说的话。
“师兄,我想,自己报了这血仇。”
那时雨已经停了,半缕天光自云层而下,落在沈观云身上,少女的眸色冷然,却在看向他时俏皮一笑,眼睫微颤,如同蝴蝶将飞时的振翅。
黑沉的眼珠此时微微转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开心的事情,唇角的幅度抑制不住的变大。
中州人向来生的精致娇俏,沈观云的眼睛却为她增了一分冷意,若是生气起来面无表情,直直看着时便会令人心慌几分,不由自主的软了几分气势。
应抚月收回思绪,目光放在向他走来的沈观云身上。
应抚月叹道:“此阵凶险,师妹还是少用为好。”
七杀绝命阵太过霸道,会瞬息抽空修士所有的灵气,一旦出现便是要与对方不死不休,鲜少有人会用。
沈观云自知理亏,用余光觑了下应抚月,见他神色冷然,眉头紧皱,暗道不好。
沈观云连忙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枚玉簪:“此物是青罗簪,由碧落海里的青灵石所制,可为你抵挡一次致命伤,多谢师兄帮我,要不是师兄的万象笔,我也不能这么快布下阵法。”
沈观云于阵法一道并不擅长,以前虽在择道前学过一阵子的绘阵,却苦于晦涩难懂,遂放弃。
沈观云努力回忆半天阵法纹路,最终也只能忆起来一部分。
幸好有万象笔,也算全了清水镇父老乡亲们的一个执念
不等应抚月开口,沈观云把青罗簪塞到他手中。
“师兄对我有爱护之意,我又何尝对师兄没有回护之情呢”
“大师兄,你要珍重自己。”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再走原著剧情了。
不要像原著那样带伤比试,不要受了伤不说,不要有苦难言。
也不要再被踩入尘土。
沈观云认真的看着应抚月,月辉倾洒在他们身上,狰狞出两道交织的影子。
应抚月呼吸微顿,眼中有很明显的错愕,他沉思片刻,觉得以往数年也没人把他当作呵护的对象。
他天生于剑之一道灵悟非常,加之又是掌门唯一的亲传,周围人虽然不说,他自己倒也能觉出几分期望与敬畏,练功更加勤勉,是以最刻苦,修为涨的最快,同期弟子望尘莫及,待到年岁够了,顺理成章成为首席弟子。
从来没有人跑到他面前,说过我要护着你这些话。
成为首席之后他也接过不少任务,有时负伤归来,门中之人虽然担忧,但也觉得这是他的责任,仙门弟子,负伤难免,本该如此。
况且清元宗并不缺灵药。
却有人心疼他那些受过的伤痛,跑来告诉他有些痛是可以避免的。
应抚月感觉有点想笑,就像是在纵容着尚且天真的师妹那样,却在触及沈观云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时敛了笑意
应抚月垂眸,压下眼底波动,抬手把手中发带递到沈观云面前。
修长指节根根如竹节笔挺,单薄皮肉笼于其上,不见一丝赘余,腕上青筋交缠,一看便让人幻想如果这双手弹琴抚剑,会是何等悦目光景。
紫色发带在他手中变得格外好看 随风飘动,扫到沈观云手上,更衬的他手上玉白几分。
沈观云瞧得眼熟,抬眼望向应抚月:“这是我的?”
应抚月点点头肯定:“是我在孤魂岗的树上找到的。”
沈观云不以为意:“一个发带而已,何苦师兄专门去寻。”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转身,她现在手上握剑,全身都是血,只能劳烦应抚月帮忙束发。
应抚月心神微动,迟疑片刻,却还是依她抬手去挽起她散下的发。
师妹的东西,不应该随意丢弃。
沈观云的头发养的极好,如玉化水,在月光下发梢都泛着光泽,犹如流动的水波,极为顺滑,应抚月甫一上手,几乎没能抓住。
定了定心神,他五指张开,以指作梳,自沈观云发中穿行,他平素都是长发高束,并不懂女子发髻。
回想了一下宗门内师妹之间时兴的发式,他笨拙的给沈观云挽了个四不像的发髻。
好像,有点不像。
他轻轻垂下眼帘,显出几分挫败之意。
应抚月有些失落,他平素在修炼上常被师尊赞其天资绝顶,此时却败在师妹这一头头发上。
沈观云等的久了,见身后的应抚月久久不动作,掐了个法术,半空浮现一块明镜。
她沉默的看着自己这一头跟鸡窝没什么两样的发型。
可能,比鸡窝要好一点,毕竟还能看出来原本是想打个造型的。
沈观云感到有点牙酸,同时有点好笑,没想到大师兄竟会在此败下阵来。
沈观云强行压下上扬的唇角,决心呵护师兄的幼小心灵,昧着良心夸道:“其实也挺好看的,比我自己梳的好多了。”话里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
“不好,”应抚月闷闷出声,解开发带,发丝吹落,在空中漾出弧度。
沈观云刚想转头,肩上就被放了一双温暖的手,指腹带有厚茧,一见便知是经年累月日日不倦所致。
沈观云才瞧了一眼,应抚月就把她的头转回去了。
感受到脑后头发再度被挽起,沈观云不由好奇,这次大师兄想给自己挽个什么发型。
不会--又是鸡窝吧。
索性这次并未废多少时间,应抚月给她挽了个利落的高马尾,末了,还打了个蝴蝶结。
沈观云:“......”
望着镜中待在马尾根的大蝴蝶结,沈观云呼吸一窒,几乎幻视杰瑞跟汤姆里那只白猫。
想不到,师兄还挺有少女心的。
她皮笑肉不笑,很想用态度抨击这个大蝴蝶结。
却见应抚月眉梢舒展,蹩起的眉头此时透着一股愉悦之意,唇角微微勾起,眼睛闪动满意。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应抚月笑。
沈观云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赌在吼间,被她强压下去,她挤出一个笑来:“很好看。”
她的心在滴血,已经能够想到之后的社死画面了,脚趾不由动作起来 。
顺便祈祷老天爷不要因为自己说谎劈死她。
天知道她为了呵护应抚月的心灵付出了什么。
罢了,一切为了洗白值。
应抚月视线下移,落在她那双已经被血浸透,又在泥里踩了一遭,已经看不出来原本颜色的脚丫。
血迹干涸成暗红色,粘腻住脚底,陷在湿软的泥土里,只露出还算干净的脚背。
此刻她的双脚堪称惨不忍睹的调色盘,沈观云有些不好意思,把脚往后面藏了藏。
应抚月撇开目光,弯腰俯身,示意她上来。
沈观云刚要推拒,就对上一双灼灼眼眸,顿时矮了气焰,乖乖上了应抚月的背。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没骨气。
她暗暗唾弃自己。
刚出孤魂岗外,便见到满山火光,缀在夜幕中的青山上,越发像是群星坠落,是无言的守护者。
沈观云愣住,应抚月也适此停住,那把把火光映照在他们两个眼中。
并不耀眼,却灼热。
黑夜中响起细密脚步声,火光移动,向着他们聚拢。
沈观云的心被这火光牵动,她心底浮现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
火光渐渐靠近,林子尽头浮现阵阵烛色,一个身影快步走出,灼灼跳动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照出她的眉眼。
是芸娘。
她的身后跟着清水镇所有人。
沈观云近乎无声的看着他们,她忽然想到了清水镇的那道青山,无言,却忠诚守护。
此时的他们,又何尝不是那道青山。
芸娘看到浑身是血的沈观云,心下一紧,顾不得泥土湿滑,朝着他们跑来。
“仙长––”她的话被夜风先一步送到了他们耳中,她手中火光明明灭灭,被风吹的不住摇晃,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却还是顽强的在发出光亮。
芸娘的眼神晶亮,像是要把这些天的伤怀与愤恨都吼出来,她的胸腔挤动着,声音顺沿其上,震彻天地:“大家都来了!!!”
声音被群山传颂着,响出阵阵回声,她身后的众人听到,也跟着她一同跑来。
大地一时都有些震颤。
星月也不能掩住他们的光辉。
芸娘率先跑到他们面前,声音透着剧烈跑动后的震颤:“我们都听到那畜牲的叫声了。”她重重喘了口气,平复不住起伏的胸膛,声音颤抖,汗液滴落在土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眼眸灼灼,像是一把烧尽一切的野火:“我们怕仙长有事,就都来了。”
她身后的人终于赶到,众人团团围住他们,素来冷清的孤魂岗一时人声鼎沸。
纵然渺小如凡尘,也没有一味躲在他人身后,任对方冲锋陷阵的说法。
芸娘他们过来,是存了死志的。
眼见危机解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攥着武器的手也不再紧握。
背着沈观云的应抚月更是被反复检查有无伤口。
仙门讲究举止有度,应抚月从来没被人这么近距离关心过,一时也有些无措。
沈观云很想解释这不是她的血,她还没开口,就被一个婶子搂住,有什么滴落在她脸上。
那婶子心疼哭道:“多好的娃,伤成这样!那天杀的畜牲!”
说完就抱着她哭的不停。
沈观云:“......”
人群中有道声音焦急喊道:“快让开!仙长受伤了,快把仙长送回去!”
“啊,对对对!”
“大伙都让开!”
人们有序的退让开一条路,声音甚至都渐小,生怕惊到应抚月背上的沈观云。
毕竟她这副样子,确实很吓人。
即使知道修士躯体强悍,可她看着也不过跟自家闺女差不多大,就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保护他们,直面那个可怖的畜牲。
众人心底一时都有些难言,只是看着沈观云默默红了眼眶,有人偷偷地用袖子擦掉眼底水意,只留下衣袖上被一瞬照亮的洇痕。
沈观云:“......”
她很想站在应抚月的背上高声大呼,她没事,真的。
有事的是赤影。
可是顶着这么多道目光,沈观云的尴尬症犯了,索性她现在是个“病号”,果断歪头一晕。
沈观云无比感谢自己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让她现在可以趴在应抚月背上装死。
就是苦了大师兄。
死道友不死贫道,师妹有事师兄扛。
加油,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