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害程缈及小莲的凶手,就是王茂竹的儿子王行令。
可那时的程好区区一个无名秀才,又如何能撼动了水城这一手遮天的大树呢!
他不得不蛰伏,等待一个绝佳时机,然后像一条毒蛇狠狠咬住敌人的颈动脉,如此方可一击毙命。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那是一个刺骨的凛冬。
他一连跟踪了王行令数十日,发现他每隔七日便会到醉云阁听曲用膳,且常常让阁里的一名唤霓裳的女子作陪。
后来,女子主动找到了他,并告诉他愿意帮他。
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仇人。
那日,大雪纷纷扬扬,落满了了水城。
霓裳将王行令带回了房间,将其灌醉。
同时,由他引开王行令身边的侍从。
最后,他们合力将人绑到了已经废弃许久的程氏民窑。
程好这才从苦苦求饶的王行令口中得知,原来是王行令顶替了他的名额,那榜上之名本该有他程好的名字。
而程缈从太守府下人那无意间听到了这个消息,欲找王行令论个清楚时,却被这个禽兽不如的恶徒残害了。
而小莲为了保护程缈,被活生生打死了。
王行令做的桩桩件件,若是让他一死了之就太便宜了他。
难消心头之恨!
于是程好取来一柄可吹毛断发的剔骨刀,从上而下,一刀一刀,最终削下王行令一百零八片肉。
最后,程好拖着血淋淋的尸体,随着片片雪花,抛进冰冷的了水江。
翌日清早。
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赫然飘在了水江上,原本终年平静不起波澜的了水城在此刻变得沸腾热闹起来。
反观醉云阁失踪了名唱曲女子,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
毕竟在这了水城,没人比王太守唯一的儿子更为金贵的了。
当天,太守王茂竹命人将整座了水城翻了个个,都没找出凶手。
为了给儿子报仇,王茂竹花百两黄金只为寻找线索。
王茂竹动用了一切可用之人,甚至找上了他远在皇城的堂兄,天启第一首辅王道元。
这王道元不愧是天启第一首辅,竟说动了萧明帝。
之后萧明帝派断狱神捕柳隐声前来断案寻凶。
程好深知自己逃不了,也不愿逃。
当他为程家三人扫完墓后,欲自行了断时,一个带着黑金面具的男子找上了他。
那男子自称可以救下他,也可以帮他重开程氏民窑。
另外男子还开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那就是可以帮他杀了王茂竹,了水城一切罪恶的源头。
程好答应了。
不久后,王茂竹疯了传遍整个了水城。
有人说他夜里见到了一个白衣女鬼向他索命,有人说是因为承受不了丧子之痛。
又过了半年,王茂竹的疯症治好了,只是性情大变。
而变了性情的王茂竹,竟然做起善事来,这让百姓们不禁怀疑他是中邪了。
可那又怎样,至少对他们来说现下的日子要比以往好的太多太多了。
他们可以凭借着历代先祖留下的烧瓷手艺养活家人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存下不少盈余。
六年光阴,了水城万里晴空,焕发着勃勃生机。
百姓们似乎忘了王茂竹先前所做的恶行。
可“王茂竹”自己没忘。
他没忘与那面具男子的约定,也没忘将程氏烧瓷技艺传承下去,更没忘了程缈。
一转眼到了十年之约。
他亦蛰伏了十年。
十年之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亦可以光明正大地替程家人扫墓了。
——
早在十几年前,圣人曾先后任命三位官员担任了水城太守。
岂料,三位太守或因病,或意外死亡。
直到王茂竹上任了水城太守,便一直担任到现在。
十年前,圣人派神捕柳隐声前来寻杀害王茂竹儿子的凶手,最后以王茂竹得了疯病而不了了之。
而十年后,圣人派锦衣卫指挥使顾闻到了水城,审理王茂竹残害百姓一案。
郡府外。
三三两两的百姓聚在一起。
有青衣书生,也有布衣老者,有华服富绅,也有街边摊贩。
这些人转悠了一会后,由华服富绅牵头,其余人则跟在富绅身后,聚在郡府门前。
富绅的目光朝郡府里探了探,接着对守门衙差问道:“差爷,您可知王太守犯了什么错?上面的人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啊?”
门差摆摆手,神色不耐,“去去去,这不是你们该打听的,快点回去吧!”
后面的几人有些不甘心,又往前推了推。
门差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酷,“你们是想硬闯郡府吗?!”
富绅见状,连连道歉,正欲带着众人离开时,一着墨色金丝云纹劲装,腰佩玄铁宝剑的男子从里走了出来。
男子身长玉立,剑眉冷目。
而后忽地向众人犀利一扫,“你们是王茂竹什么人?是来提供王茂竹草菅人命的线索的?还是说是来替他求情的?”
富绅眼尖,一眼看出眼前男子是皇城中人,即刻回道:“回禀大人,小民等人自知朝廷办案,遵循王法章程,且无权阻碍大人办案。但小民等人还是想为王太守说一句,他这几年都有在为了水城办实事。恳请大人秉公办案,早日查明真相!”
说着富绅连带着身后的人齐齐跪了下来。
顾闻见此,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出乎意外。
如此看来,王茂竹草菅人命一案当另有隐情。
——
郡府牢狱。
昏暗的烛火,将王茂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顾闻举着火把,走向王茂竹,明亮的火光与窗外柔和的月光竟齐齐照在了王茂竹的身上。
此时,王茂竹好似分裂成两人,一人被淡淡金辉笼罩着,一人沉没于浓浓黑暗中。恍惚间,让人觉得他似神似鬼。
“书生张素可是你派人追杀的?”顾闻熄灭火把,隐没在寂寂黑夜中。
“是,又或不是。”
“那张素所写血书里,说你无视人命,苛捐赋税,百姓多食不果腹,是与不是?”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吗?”王茂竹的语气淡淡的,“至少我程某问心无愧。”
“好。”顾闻再次燃起火把,“是圣上叫我来的,他让我对你说十年之约,只在这最后一刻了。”
“好。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王茂竹盘腿而坐,目光直直地看着顾闻。
“给老狼最后致命一击!”
天启二十一年,二月二,龙抬头。
平治道涂,余事勿取。
了水城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圣上派来的锦衣卫指挥使查出了水城太守王茂竹私设官窑,且以严刑私召数十名苦百姓为其烧制瓷器,死在其下无辜者不计其数。
另外还查出王茂竹曾多次将烧制好的青瓷盏赠与户部侍郎章雾,以求减免税收。
此外,顾闻从太守府中查抄出十数箱金银与珠宝,还有一本暗账,账册记录了了水五大官窑及三座私窑所烧制瓷器的去向及售卖所得银两。
更让人骇闻的是,七年里,了水城里因瓷器售卖所得银两竟有三分之一流向了北凤城大大小小的官员的兜里,还有三分之一瓷器被王茂竹私下运往西狄,剩下分摊给了水城百姓的不到三分之一。
居住在了水城西面的百姓纷纷状告王茂竹,称其是个喝人血,啖人肉的魔鬼。
是他强制他们没日没夜的烧青瓷盏,说是为了献给当朝太后当做寿礼。
一个月前,下了一场暴雨,窑塌了,有好几人被困在里面,却因官府未抢救及时,而丧失了性命。
当时王茂竹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后有人决定上京状告王茂竹,却在路上被人打断了腿。
外来书生张素着实看不惯王茂竹的罪恶行径,决意要为他们讨回个公道,于是便有了迟千山手上的那方血色笔迹。
王茂竹的桩桩罪行暴露在了水城角角落落,甚至其子王行令当年所做的恶行又重新被人翻了出来。
这时,有人提到了当年曝尸于乱葬岗的两名程家女子,皆是被王行令所害。
一时间,城内对王茂竹的声讨愈演愈烈。
他们似乎忘记了这几年里王茂竹所做的好事。
太守府前,放眼望去,皆是烂菜叶和臭鸡蛋。
这让先前去郡府的富绅等人对这拨人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这群人怎么胡说八道!如果不是王太守,他们这群流民早就饿死了!”布衣老者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话虽是这么说,可私窑坍塌,的确是王太守没有抢救及时,他们的家人因此才丧命了。”青衣男子小声道,“再说当年他的儿子王行令的确犯下很多恶行。”
话落,布衣老者抄起手边的拐杖,狠狠砸向自家孙子的后背,怒声道:“所以王行令溺死是恶有恶报。但我们绝对不能给王太守扣上一顶杀人的罪名,分明是那群人贪心,想要用私窑为自己牟利。”
这时,一直沉默的富绅开了口,“没错,据我说知,献给太后的青瓷盏早在两个月前就送往皇城了。”
“这肯定是有人在陷害王太守!”老者的拐杖砰砰地砸在地上。
富绅朝老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半柱香后,富绅领着老者和青年男子到了自己的府上。
富绅姓杨,单名一个涌,永州城人。
当年,西狄来犯永州,两国通商之路被阻断,他的货被西狄人都抢了去。
此后他一直未寻得商机。
直到战事结束,天启与西狄签订合约,通商之路重启。
他听人谈起了水城以瓷器闻名。
于是他连夜动身前往了水城,在这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正朝他招手。
了水城烧制出来的瓷器种类繁多且精致,西狄人好酒,若是烧制一批青瓷酒盏运往西狄售卖,说不定能从中获利不少。
但因了水城内的官窑皆有官家管理,他一个外来户既无权动用官窑,又无财建造民窑。
所以他找上了了水城的太守王茂竹。
起初王茂竹是不愿见他的,可后来不知怎地,王茂竹又找到了他,亲自将他领进了太守府,二人商讨一天一夜后,达成合作。
王茂竹命人腾出一座官窑,专门烧制运往西狄的酒盏。
同时王茂竹借了一笔钱给他,要求两个月必须连本带息还清。
他咬咬牙,答应了。
两个月后,他赚了整整一千两,还了王茂竹五十车精面。
后来,他才得知原来西面发了洪水,有不少流民涌进了水城,而那五十车精面是救济那些流民的。
也就在那之后,他便坚信眼前的人是个绝对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所以那些人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他一定会帮他洗脱莫须有的罪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