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鉴定中心的结果像一块淬了冰的巨石,砸得傅沉岩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活性酶的生物标记指向林絮?这怎么可能?!
他第一时间冲到了物证鉴定中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秦薇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将一叠厚厚的分析报告推到他面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傅队,这是全部的原始数据和比对过程。标记的基因序列特征与林法医存档的体检样本吻合度超过99.9%。科学结果,不会说谎。”
傅沉岩抓起报告,目光死死钉在那冷冰冰的数据和曲线图上。他不是专业人士,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图谱,但那鲜红的“高度吻合”结论,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有没有可能……是样本污染?或者有人伪造?”他不死心地问,声音干涩。
秦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我们反复核对过流程,排除了污染可能。至于伪造……要达到这种级别的基因序列伪造,以目前的技术,几乎不可能,而且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傅沉岩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和画面疯狂冲撞——林絮冷静分析案情的样子,他胃痛时苍白的脸,图书馆里他看似无懈可击的平静,还有……拥抱时那片刻的温顺与脆弱。
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
不!他不信!
可铁一般的证据就摆在眼前!
傅沉岩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无法压下心底那阵撕裂般的钝痛。他想起顾辉追踪到的、出现在林絮家附近的信号,想起林絮一次又一次的隐瞒……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林絮和“Gardener”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师出同门,拥有共同的知识背景,那个诡异的系统,那些指向他的生物标记……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必须去找林絮问清楚!现在!立刻!
傅沉岩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带着一身骇人的低气压,冲出了物证鉴定中心,直奔法医中心。
他没有敲门,直接拧开了林絮办公室的门锁,闯了进去。
林絮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查阅资料。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双目赤红、气息不稳的傅沉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傅队?有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异常。
这该死的平静彻底点燃了傅沉岩最后的理智。
他几步跨到办公桌前,将手里那份物证报告狠狠摔在桌面上,纸张散落开来。
“这是什么?!”傅沉岩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指着报告上那刺眼的结论,眼睛死死盯着林絮,“活性酶的生物标记,指向你!林絮,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
林絮的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报告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出现傅沉岩预想中的惊慌或失措,反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眼,迎上傅沉岩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的语调开口:“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我不知道?!”傅沉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证据确凿!你告诉我你不知道?!林絮,你把我当三岁小孩耍吗?!”
他俯身,双手撑在桌沿,逼近林絮,两人鼻尖几乎相碰,灼热而愤怒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你和谢知晏,到底是不是一伙的?!那个‘心锁’系统,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把戏?!那些死人,是不是也和你有关?!”傅沉岩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子弹般射出,带着摧毁一切的力度。
林絮静静地坐在那里,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傅沉岩能看到他浅色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扭曲愤怒的脸,也能看到那瞳孔深处,一丝极力压抑着的、如同琉璃将碎般的脆弱。
但那张嘴,却依旧紧抿着,不肯吐露半分。
“说话!”傅沉岩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你他妈给我说话!”
衣领勒紧了脖颈,带来窒息感。
林絮的脸色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但他依旧没有挣扎,只是看着傅沉岩,眼神里是傅沉岩读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坦然。
“傅沉岩……”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去你妈的!”傅沉岩彻底失控,另一只手握拳就要挥下!
就在那拳头即将触及林絮脸颊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绑定伴侣遭受强烈物理威胁及精神压迫!】
【伴侣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
【强制启动紧急防护机制!】
【精神冲击——释放!】
那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在傅沉岩脑海中炸响!
紧接着,一股庞大得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恐惧、悲伤、挣扎和某种毁灭性力量的混乱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他对面的林絮身上爆发出来,通过那无形的链接,狠狠撞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呃啊——!”
傅沉岩惨叫一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黑,抓住林絮衣领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直到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无数不属于他的、破碎而痛苦的画面和情绪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现——燃烧的实验室、坠落的玻璃、绝望的呼喊、冰冷的针头、还有……谢知晏那张带着疯狂笑意的脸……
这些是什么?!林絮的记忆?!
傅沉岩抱着几乎要裂开的头,大口喘息着,惊骇地看向办公桌后的林絮。
只见林絮脸色惨白如纸,单手死死按住太阳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瞬间沁满了冷汗,唇色淡得几乎透明。他看起来比傅沉岩还要痛苦,仿佛刚才那一下,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绝对不是伪装!
傅沉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瞬间明白了。
林絮不是不说。
他是……不能说。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傅沉岩看着林絮那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所有的愤怒和怀疑,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深沉的、夹杂着无尽心疼和懊悔的情绪所取代。
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被傅沉岩粗重的喘息和林絮压抑的闷咳声打破。书架被撞得歪斜,几本书籍散落在地,一片狼藉。
傅沉岩扶着剧痛不止的额头,勉强站稳。大脑里那些不属于他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记忆碎片正在缓缓退潮,但留下的震撼和冰冷,却深入骨髓。
他看向林絮——那人蜷缩在椅子里,单薄的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脸色白得吓人,仿佛刚才那一下精神冲击,耗光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不是伪装。绝不是。
那濒临破碎的痛苦,真实得让他心脏抽搐。
“林絮……”傅沉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和懊悔。他想上前,脚步却像灌了铅。
林絮没有回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那是一种无声的、濒临崩溃的抗拒。
傅沉岩僵在原地,所有质问和怒火都被那无声的脆弱击得粉碎。
他想起秦薇冰冷的结论,想起顾辉追踪到的信号,想起林絮一次又一次的隐瞒……但此刻,这些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实实在在的痛苦。
他或许隐瞒了真相,但他绝不是加害者。更可能的是……他也是受害者。
那个该死的系统,那个神秘的“Gardener”,他们到底对林絮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傅沉岩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张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接起电话。
“沉岩!你在哪儿?立刻到指挥中心来!有紧急情况!”张局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张局,我……”
“别废话!立刻过来!是关于林絮的!”张局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傅沉岩的心猛地一沉。他看了一眼依旧蜷缩着的林絮,咬了咬牙,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关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林絮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外露的痛苦,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冰冷。
他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
他走到窗边,看着傅沉岩的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市局大院,消失在街角。
该来的,总会来。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钥匙’的活性正在加速苏醒。‘园丁’已经等不及了。按第二套方案准备。”
说完,他挂断电话,删除了通话记录。
林絮走到办公桌前,看着地上散落的物证报告,弯腰,一张一张地,极其缓慢地捡了起来,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崩溃的人根本不是他。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