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岩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恐惧的情绪,心头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只剩下滋滋作响的余烬和弥漫开的心疼。
林絮不是在算计他,而是在……保护他。用一种笨拙的、近乎自毁的方式。
“蠢货。”傅沉岩低声骂了一句,说不清是骂林絮还是骂自己。
他松开林絮的手,在林絮以为他要离开而微微松了口气时,却猛地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清瘦、冰冷、又浑身是刺的家伙,紧紧地、用力地拥进了怀里。
林絮彻底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傅沉岩的怀抱比他想象中还要宽阔和灼热。带着硝烟味、汗水味,还有一股独属于这个男人的、强悍而充满生命力的气息,蛮横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那力道很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背上的伤口被碰到,传来一阵刺痛,但这疼痛却奇异地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你……”他试图挣扎,声音却被闷在傅沉岩的肩窝里,显得微弱而无力。
“闭嘴。”傅沉岩的下巴抵在他微凉的发顶,声音低沉而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听着,林絮。我不管你那两个疯子师兄想干什么,也不管你之前有什么狗屁计划。从现在起,你的计划里,必须有我。”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林絮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想利用我当掩护?行。想跟我吵架?随时奉陪。但是,”傅沉岩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别想再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扛什么事。查案,我们一起查。抓人,我们一起抓。就算天塌下来……”
他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林絮敏感的耳廓,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郑重。
“……也得我先替你顶着。”
林絮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所有的挣扎和抗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靠在傅沉岩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敲打在他冰封的心墙上,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纹路。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带着酸涩和巨大安心的暖流,汹涌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林絮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短暂而危险的温暖里。
就一会儿。
他想。
就放纵这么一会儿。
傅沉岩感受着怀里人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和他无声的默认,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和空落,终于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所取代。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渐停的雨夜,眼神锐利而坚定。
不管前方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不会再让这个人独自面对。
死对头?
去他妈的死对头。
现在开始,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自己人。
傅沉岩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烙铁,在林絮看似平静的心底激起了剧烈的、无声的沸腾。直到傅沉岩离开许久,那灼热的触感和霸道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皮肤和空气里,驱之不散。
林絮独自坐在恢复了冷清的客厅,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才被傅沉岩紧紧握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力道。
他闭上眼,傅沉岩那句“也得我先替你顶着”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却也带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令人心悸的安全感。
这感觉……太危险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和冷冽。不能被干扰。计划必须继续,但或许……可以稍微调整。傅沉岩已经强行闯了进来,再将他完全推开已不可能,反而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
他起身走到书房,重新打开电脑。这一次,他调出的不再是那些尘封的旧资料,而是近期的案件卷宗,以及“忘忧阁”、陈永年、李安和的所有关联信息。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一个个碎片化的线索重新排列、组合。
傅沉岩有他的办案方式和资源,而林絮,有他自己的途径和……“工具”。
那个再次被激活的“心锁”系统,或许并不仅仅是麻烦。
******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气氛依旧因为李安和的逃脱而有些低迷,但忙碌依旧。
“傅队,这是技侦那边刚送来的,从李安和诊所暗室通道里提取到的微量纤维和尘土分析。”周颖将一份报告放在傅沉岩桌上,看着他比平时更加冷硬,或者说,是某种心不在焉的紧绷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傅队,你……没事吧?昨天医疗室说你拒绝留观……”
傅沉岩回过神,揉了揉眉心,压下脑海里那个清瘦倔强的身影和拥抱时那过于清晰的触感。
“没事。”
他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纤维确认来自一种高密度防水布料,常用于户外装备。尘土成分显示含有特定区域的植物孢子和矿物质……和林法医之前提供的,‘血珀’颜料可能的产区数据有部分重合。”
他眼神一凛:“把这份数据和西南边境的地质图进行交叉比对,缩小范围!”
“是!”周颖立刻应下,转身去忙了。
傅沉岩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办公室。王东正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显然在啃硬骨头;另一边,网安支队的顾辉居然窝在他们这边的角落里,顶着一头更加狂乱的卷毛,抱着笔记本敲得噼啪作响,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
“喂,顾辉,你跑我们这儿来干嘛?”傅沉岩扬声问。
顾辉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说:“你们这儿网快!而且离食堂近!傅队,别吵,关键时刻,我感觉快要摸到那个海外IP的跳板服务器了!”
傅沉岩挑了挑眉,没再管他。顾辉是局里有名的技术宅兼吃货,性格跳脱,但能力没得说,由他去吧。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几乎没怎么私聊过的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傅沉岩】:李安和通道里提取的纤维和尘土分析出来了,指向西南边境。资料发你邮箱。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傅沉岩盯着屏幕,等了五分钟,没收到任何回复。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回桌上。
那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法医中心,解剖室外的休息间。
林絮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言简意赅的信息,指尖在回复框上停留片刻,最终没有输入任何字。他将手机静音,放回白大褂口袋。
他面前站着一位穿着得体套裙、气质干练的年轻女性,是物证鉴定中心负责微量物证分析的负责人,秦薇。
秦薇是局里出了名的冷美人,工作能力极强,追求者众多,但她似乎对所有示好都无动于衷,只对数据和证据感兴趣。
“林医生,你让我重点关注的,从‘玫瑰案’花瓣和‘枯藤案’藤蔓上分离出的那种特殊活性酶,有初步结果了。”秦薇将一份检测报告递给林絮,语气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但专业。
“这种酶的构造非常奇特,能极大程度地激发特定植物精油的挥发性,并且似乎……能与某些神经递质前体物质发生催化反应。”
林絮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眼神专注:“催化反应的具体产物能分析出来吗?”
“成分极其复杂,还在解析。但可以肯定,这种反应产物,具有强烈的、直接影响中枢神经的潜力。”秦薇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种活性酶本身,似乎带有某种……生物识别标记。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生物识别标记?林絮的心猛地一跳。这和他之前的某个猜测,隐隐吻合。
“辛苦了,秦医生。这个发现很重要。”林絮看向秦薇,语气郑重。
秦薇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林絮独自站在休息间,看着报告上那些冰冷的数据,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傅沉岩昨天吸入致幻气体后,那短暂失控和依赖系统连接才稳定下来的样子。
“Gardener”……你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完成你那扭曲的“艺术”?还是……有更深层的目的?那个被植入的“心锁”系统,七年前的数据窃取,如今针对性的杀人仪式和神经干扰物质……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林絮的眉头深深蹙起。他感觉,自己似乎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谜底,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
城市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间弥漫着诡异香料的密室内。
“Gardener”——那个名为谢知晏的男人,正优雅地坐在一张红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个透明的晶体培养皿。培养皿中,一小段暗紫色的变异蔷薇藤蔓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生长着,藤蔓表面隐隐有幽光流转。
李安和垂手站在一旁,脸色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先生,傅沉岩那边……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天的失败而退缩,反而调查得更紧了。还有林絮……他……”
谢知晏抬起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截缓慢生长的藤蔓上,眼神痴迷而狂热。
“我亲爱的师弟,他当然不会放弃。”谢知晏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仿佛能蛊惑人心,“他和他那个莽撞的‘守护者’,都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俊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冰冷得毫无人性。
“只有足够的压力和威胁,才能让沉睡的‘钥匙’,真正苏醒过来。”他抬起眼,看向密室内墙壁上那些扭曲的投影图案,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我等了这么多年,不介意再多陪他们……玩一会儿。”
“至于那些警察……”谢知晏轻轻放下培养皿,拿起旁边一个造型奇特的、类似老式怀表的金属物件,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一道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波纹,以那金属物件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不过是这场盛大歌剧里,无关紧要的配角罢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