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不断,凉风穿过人群,吹进大堂中。
新娘的衣角微微飘动,染得红红的指甲又染上一层鲜红色。
她垂眸望着地面,痴痴地笑。环顾四周,人群都惊恐地望着她,还有她手里那把滴血的斧头。
新郎躺在地上,头和身体分家,脑袋飞到柱子下,睁着圆圆的眼睛死不瞑目,身体还躺在新娘脚下。
大量的鲜血从新郎身体的血洞中湍急地涌出,形成艳红色的血泊,在地面上缓缓流动,流到一个绿裙妇人的脚下。
绿裙妇人尖叫地躲开,可下一秒,斧头正中她的眉心。她的脑袋被劈成两半,死前的神色尤为不可置信。
等到新娘杀了第二个人,大家才反应过来,纷纷惊慌逃窜。
斧头所到之处皆是粘稠的暗红,血溅地三尺之高,新娘的胭脂在血雨中渐渐化开,她的眼睛也染上胭脂色。
整座玉兰苑变成一座巨大的屠宰场,除了新娘其他人都是羔羊,而她是这里唯一的屠夫。
红裙随风猎猎作响,斧头被砍钝了,需得加大力气才能从身体中拔出来,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不停歇。
那双红色的眼睛缓缓瞄到槐树下藏着的几人。
瞬间,陈敬与那双眼睛对上。
新娘加快手中的动作,扬起鲜红的唇角。
“快走。”陈敬语气严肃,说完便朝后面走去。
梁鹤年快步跟上。
董旭指着杀人的新娘,惊愕叫道:“张豪怎么办?”
邓启一边拉他走一边说:“我们听陈哥的,陈哥一定会救豪哥的。”
董旭还是很担忧,但他看到张豪脸上洋溢着不属于他的诡异笑容后,霎时不寒而栗,快步追上陈敬。
“靠,恶相创造幻境难道就是为了杀过所有宾客吗?她不是有病吧?”董旭骂道。
他话音刚落下,万里无云的天空倏忽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冷风肆虐,院子里的树枝被猛然折断,险些砸中他们。
陈敬拉着梁鹤年躲进一间厢房中,董旭和邓启紧随其后。
雨中响起刺啦的声音,像沉重的金属物划过地面的响声。梁鹤年拉开一点门缝看见穿着喜服的张豪拖拉着斧头在四合院中探寻。
脸上厚重的脂粉在雨中融化,白一片红一片,活像恶鬼来索命。
“张豪来了。”梁鹤年轻轻地合上门缝,低声道。
邓启和董旭面面相觑,脸色皆是惨白。
斧头划过地面的声音愈发的响,脚步踢踏过雨水溅起的浪花声也变大了,每一下都在提醒着他们门外的屠夫愈来愈近。
邓启小声询问陈敬:“怎么办呀?”
大家都期待地看向陈敬,期待他有什么好办法。
陈敬看了眼他们,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厢房,最后单手拎起一把椅子,阴影将那俊美锋利的五官轮廓柔和不少。
他不容分说地拉起梁鹤年的手腕,道:“跑快点。”
梁鹤年:“?”
董旭和邓启:“!”
“嘭”一声,陈敬长腿抬起猛地踹向门,堪堪靠近门口的“张豪”同门扇一起飞出五六米远,手里仍然死死抓着斧头。
“张豪——”董旭下意识惊慌大喊,渴望唤醒好兄弟的一丝理智。
“张豪”吐出一口血,怨恨地盯向几人,他飞快爬起来,向他们冲过来。
梁鹤年刚要往后面跑,就被人拽着冲向前面。
瓢泼大雨犹如石子,砸在地面中溅起几层的雨花,像是要砸出一个个坑来。
雨势太大,梁鹤年几乎睁不开眼,手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再睁开眼时张豪咬牙提着大斧子迎面挥来。
沾满血痕的斧头化作庞然大物,梁鹤年的反应速度根本不允许他闪开。
恶相果然聪明,知道要先挑他这个软柿子捏。
可下一瞬,他的手臂被用力一拽,整个身体偏向陈敬身后,只见陈敬抬起手中的长凳竖劈向“张豪”的手腕。
黑色半袖被风雨吹得鼓起,手臂的青筋顺着肌肉的线条蜿蜒,展现出优美的弧线。
长凳劈向手腕的同时,斧子直直坠向地面。“张豪”的那只手腕登时便脱臼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因为惯性依旧再向前扑,陈敬抬脚从后背踹去!
“张豪”飞得三米开外,撞向台阶才停止翻滚。
董旭和邓启都惊呆了,在恶相的幻境中还能这么做。眨眼的功夫,陈敬拉着梁鹤年已经跑到门口。两人忙不迭地跟上。
他们藏到另外一处偏僻的院落柴房当中。
梁鹤年揉揉腕骨,一圈红痕。陈敬再不撒开他多半会向“张豪”一样手腕脱臼。
邓启惊诧地问:“陈哥,你为什么能在恶相的幻境中打恶相?这里的一草一木、晴天雨天不都是恶相控制变化的吗?”
照理说进入到恶相幻境中,绝无生还可能。因为在这里恶相是绝对的上帝。
“谁说的?”陈敬狭长乌黑的睫毛挂满雨珠。
邓启支支吾吾说:“我、我爷爷说得。”
陈敬冷不丁抬眼,幽黑的眸子里浸着阴冷,“你爷爷是相师?”
邓启点点头。
“哪门哪派?”陈敬屈指轻弹覆在衣服上的雨珠,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邓启一时语塞,踌躇许久,小心翼翼地说:“原来是千刃门。”
陈敬动作一滞,脑海快速搜寻两遍这个门派,片刻后皱着眉问:“没听过,小门小派?”
梁鹤年和董旭同时看向陈敬,不约而同地想人怎么能会讲话到这种地步。
邓启有些尴尬:“其实不算小了,这几年相师界里的棘手麻烦还有活动什么的都是千刃门搞定和负责的。”
陈敬听罢没再延续门派话题,话锋一转,讲起幻境的事。
“恶相确实能够控制由他们自己生成的幻境,一片草也能变成刀片。但苍天有道,不会出现没有办法制衡的东西,真正的相师会利用咒术阵法与之抗衡。玉兰苑的恶相即便她实力不错,可她做出来的幻境仍然只是半成品,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
能够幻化出幻境的相少之又少,进入到幻境中的相师还能够活着出来更是屈指可数。
相师对于幻境的真正了解一直都是星星点点。
邓启听得如痴如醉,“陈哥你是真正的大师。”
“我是相师。”陈敬拍了拍邓启的肩,“没接触过正统传业吗?”
传业是相师这一行的自古至今的行话,就是跟着门派师父学习的过程。
邓启失落地摇摇头,“我就和我爷爷学过一点皮毛。”
“有人说过你的林海很脏吗?”陈敬刚才拍邓启的肩膀是试探对方的林海。
初见邓启只觉得邓启的林海很弱,力量有点熟悉,刚才触碰的刹那发现邓启的林海出奇地脏。
“脏?我知道我的林海弱,不知道脏,什么叫林海脏?”邓启诧异道。
陈敬透过破烂的窗牖看向外面的阴雨,沉了沉,“以后再说。”
“啊对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聊,陈哥你们先想办法救救张豪,张豪刚才挨你两脚,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董旭见缝插针道。
陈敬下脚有分寸,顶多断几根骨头,不会出太大问题。
“不会。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恶相选择张豪回到玉兰苑动手,其一它不能离开玉兰苑,其二她和张豪或者说张家人有联系。我们要弄明白这只恶相和玉兰苑还有张家人的关系,相的执念往往寄托于孪身上,通过执念顺藤摸瓜找到恶相的真身,摧毁它我们才能出去。”
窗牖外的乌云笼罩的天空渐渐露出太阳,一道唢呐声再次响起,鞭炮齐鸣紧随其后。
邓启神色凝重:“幻境的轮回开始了。”
他们打开门出去,地上一点积水都没有,一切都诡异地恢复到狂风暴雨之前。
虚光幻影中,来来往往的人群再次兴高采烈地向着玉兰苑里面走,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是没有尽头的屠杀。
“要搞明白这些问题,就得从宅子的主人入手。”梁鹤年微皱眉道,“主人家的房间或者书房,再或者祠堂之类的地方。”
董旭啊了一声,“可这座宅子张豪他好像从出生就没回来过几次,他爸妈也不住在这儿,能有什么线索?”
邓启张张嘴想说啥,语言没有组织成功。
梁鹤年在他之前出声提醒道:“这里是幻境的交界处,部分是真实,部分是虚幻。恶相创造幻境的原因是执念,执念大多又和人有关,它会在虚幻中留下她想要的东西。”
邓启不由得赞叹。
陈敬点头:“先去主人家的书房,尽量饶过前堂,不要与那恶相打照面。”
玉兰苑偌大,幸好董旭小时候随家里人来过几次,因为他妈妈和张豪妈妈感情要好,还小住过一段时间。
“这块离祠堂近,我们先去祠堂。”
董旭领着大家往祠堂去。
祠堂附近清幽,并没有来往的宾客。小路两旁全是郁郁青青的翠柏和玉兰花树,芬芳引得蝴蝶环绕。
玉兰苑废弃许久,可这些翠柏形状被修剪过,娇嫩的南方花树没有悉心照料也难以存活。
毫无疑问这里是幻境。
邓启略略思考,分析道:“这只恶相大概率是个女人,看他们穿装打扮像民国那会儿。她能被明媒正娶进玉兰苑,地位也不会低,族谱中可能有记载。”
“它选择的幻境是新婚当日屠杀所有宾客,那她应该是很仇恨这一天,说明它是不愿意嫁入玉兰苑。”梁鹤年顺着邓启思路分析,“难道它是被逼迫的吗?因此产生执念吗?”
民国时期混乱不安,强抢良家妇女也是有的。
“不可能,张豪他们家世代书香门第,放到以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可能干这种有伤家族脸面的事。”董旭一边推开祠堂大门,一边说,“尤其以前的人把门风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祠堂中点满香烛,开门的瞬间忽闪了下,淡淡的香气飘荡出来。
七八排的神龛摆满灵牌,香炉里还插着三炷断头香。
四人站在原地看着里面,立即发现不对劲。
“张豪是跟他爸还是他妈姓?”邓启挠挠头。
“当然和他爸姓,这座宅院是他爸的祖宅。”董旭也很匪夷所思,“主要张豪他妈也不姓许啊,我俩都不认识姓许的,可、可为什么灵牌上的人都姓许啊?”
放眼望去,一块块乌黑色的灵木牌上都刻着许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