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医院仿佛活过来,墙体微颤,颤下一层层白灰,无数煞气顺着管道、墙壁涌入地下,它们似乎不是自愿,不断发出哭嚎求饶的声音。
被激活的血阵像齿轮般转动,将那些强行吸来的煞气卷进去,碾为齑粉,灌入红眼之上的肉身中。
梁鹤年紧闭双眼,面色苍白,身体上的青筋尽数暴起,无数张黑色人脸在他的裸露的每一寸肌肤浮现。
陈敬一把掀开梁鹤年先前受过伤的腿。
上面的掌印已有腐烂化脓的趋势,再这样下去,这具肉身会因为承受不住这么多煞气腐烂气绝。
怒意几乎无法压制,陈敬松开攥紧的拳头,小心放下梁鹤年。
下一瞬,地上的女人脖子就被架上嵌进皮肉的刀刃,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身手,不由得万分惊愕。
“阵眼在哪?”刀刃又近了几分,鲜血顺着刀淌下。
光听这阴冷的语气,就知道对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但越是这样,女人越冷静。
躺在阵上的青年想要活命就必须毁掉阵眼,而阵眼的位置只有她知道。
“替我杀了董家父子,毁了这座医院,我告诉……”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匕首已经挑断她的手筋,而她脖子被牢牢掐住,窒息感瞬间涌来。
陈敬漆黑的瞳孔遍布寒霜,“在哪?”
女人笑了。
眼前人虽然年纪轻,却连她也不清楚的血阵来历都知道,可见不简单。
共生阵没用,恶相炼不出来,她想报仇得靠这个年轻人。
“杀了……我……他也得死……帮我……”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剧痛就从双脚传来,银白的刀刃滴滴答答的向下滴血,那只握刀柄手沾满血渍,冷白的肌肤衬得那血珠无比殷红。
阿飘躲在角落看着陈敬的背影打冷颤。
看到女人的下场,她下意识想跑路,脚还没动,陈敬猛然回头看过来,深黑的眼瞳透着阴狠暴戾,眼角下的红痣像才溅上去的血渍。活脱脱的恶鬼。
“老、老板,我去找阵眼。”阿飘哆哆嗦嗦地说,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
“回来。”陈敬站起来,冷漠地看了眼地上疼地晕阙的女人,“看好她和梁鹤年。”
阿飘点头如捣蒜。
陈敬找阵眼前,又用自己的血在梁鹤年的脖子上画了一道符,这个符只能暂时扼制那些煞气在梁鹤年身上的冲击。
梁鹤年要活命,还是得找到阵眼。
置于密林中的英博上方乌云密布,随时会下起瓢泼大雨,门口值班室的保安本来昏昏欲睡,却被林中凄厉的乌鸦叫声吵醒。
“大师!大师!”一道人影从走廊里冲出去,死死抱住陈敬,哭嚎道,“大师救命!”
陈敬掀掀眼皮,那人身后跟着的黑色煞气尽数退去。
来人正是董旭,他凄惨地诉说自己被鬼怪追杀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那些东西,只有爸爸和我能看见。大师求求你,快救救我爸爸,他快不行了。”董旭跪倒在陈敬面前,声泪俱下地掀开自己的衣袖,“还有……我身上的那些地方都腐烂了。”
陈敬听完没有多言,一脚踹开董旭。
那些黑煞虎视眈眈地盯着董旭,董旭一点不敢离开陈敬,再次哭着贴上去,“大师我不想死……事情都是我爸爸做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救救我可以吗?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
他以为陈敬会动容,可陈敬猝不及防地掐住他的脖子,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把他提溜起来。
昳丽冷峻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瞬间,董旭感觉陈敬真想杀他。
“我知道阵眼在哪里。”稚嫩的女声在半空中响起。
陈敬猛然松手,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穿着蓝白条纹的七八岁小女孩站在墙根底下,她身体虚浮,周遭散发着淡淡的白光,随时会消散般。
她怯怯地重复:“我知道姥姥把阵眼藏在哪里。”
“鬼啊——”董旭的尖叫没持续超过三秒,就被陈敬毫不犹豫打晕。
陈敬上下扫视小女孩,试探地叫:“李思瑶?”
小女孩点点下巴,“大哥哥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我带你找到阵眼,你放过我姥姥。”
陈敬不假思索地回道:“可以。”
李思瑶垂着眼,轻轻地说:“谢谢。”
阵眼藏在一间十分隐秘的手术室中,如果没有李思瑶带路,陈敬很难找到。他可能真的会为了梁鹤年,答应那老太婆的要挟。
他平生最恨别人威胁他。
空荡荡的手术室里有的只是冰冷的器械和几张手术床。
阵眼藏在其中一张手术床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陈敬摧毁阵眼前看了眼李思瑶。
这个共生阵通过那道上六品的怨桓符和李思瑶绑到一起,阵眼毁掉,李思瑶将彻底烟消云散。
李思瑶瘦瘦小小的,站在手术室门口,还没有门把手高。
她犹豫了下,轻轻地说:“我有个好朋友也在清雅孤儿院,但他不是孤儿,他有个亲哥哥,大哥哥能不能帮他找到他哥哥,不要让他再待在清雅。”
陈敬神情一顿,“好。”
“那太好了,谢谢大哥哥。”李思瑶眼睛瞬间亮起,比划着说,“他叫宋青,青山的青,因为在端午出生,所以小名端午。和我差不多高,比我再瘦一点,手上常戴着根彩绳,那是他哥哥给他编得端午绳。”
陈敬敛眉默言。
手术室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
阵眼摧毁,地上的血阵逐渐暗淡下来,黑色煞气连同那些尖叫声渐渐消散,梁鹤年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阿飘警惕地守着梁鹤年,生怕这祖宗再出半点岔子,浑然不知黑暗中那个被挑断手筋脚筋的女人已经睁开眼。
很快,一股熟悉的强大力量再次压在阿飘身上。
女人一点点爬向梁鹤年,梁鹤年后脖上有陈敬画的血符,可如今那血符暗淡下来,被一道白色印记取而代之。
陈敬赶回来,恰巧看见女人神情惊悚地盯着梁鹤年的后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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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聒噪不停,金色的阳光从窗帘透进来,床上俊秀的青年尾指颤了颤,约莫一分钟后,眼皮轻颤着睁开。
“梁鹤年你终于活过来了,吓死我了呜呜呜。”阿飘扑到梁鹤年的身上痛哭流涕,“你再不醒,我就要死了。”
梁鹤年快要呼吸不上来,推推阿飘,环视周围,发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觉他睡得很久,少年的回忆片段式的在脑海中播放。
“没钱没背景的小子能折腾出什么?”
“死了都没人知道。”
……
梁鹤年以前最怕的事情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他不怕死,却爱干净,受不了身体发烂发臭,爬满蛆虫。
“醒了?”熟悉的嗓音响起。
梁鹤年瞥向门口,看见陈敬站在门口盯着他,手里还端着个浅口茶盏。
“醒了自己喝。”陈敬走进来,把那茶盏放到床头柜上。
梁鹤年推开阿飘,缓缓坐起来,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浑身酸痛。
他瞥向那茶盏,发现里面居然是鲜红粘稠的液体,皱眉问道:“我怎么了?这是什么?”
阿飘急忙解释道:“你身体吸入太多煞气,不舒服是正常的。你不用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这红色的水是老板特地给你弄得药水,用来驱除你身体的煞气。”
梁鹤年端起来,血腥味蔓延进鼻腔。
药水?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就是血,喝了。”陈敬淡淡道。
梁鹤年面露惊诧,他又不是吸血鬼让他喝血干什么?刚把茶盏放回去,就看见陈敬手臂上的阵眼。
“你的血?”
陈敬没等他再说话,捏起他的下巴,粗暴地将血灌进去。
梁鹤年想抬手反抗,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两只手牢牢被陈敬箍住,张嘴想把嘴里的血吐掉,就听见头顶传来冷沉的嗓音,“不想死就喝了。”
“……”
梁鹤年唇齿间满是血腥味。
阿飘觉得这种场面不太适合未成年观看,很自觉地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梁鹤年都在家里待着,除了使不上劲,和以前并没有区别。
他问过陈敬董家的事情,陈敬不让他再管这些事。
偶然间,他从网上看到篇一个六旬老太深夜从英博19楼一跃而下的报道。
死者照片打了马赛克,梁鹤年还是认出是那个保洁员。
据报道说,老太太名叫赵怀英,在多年前的独女去世后,就患上精神分裂,有行为认知障碍。
老太太那么厉害,连阿飘都能压制,梁鹤年并不觉得她有行为认知障碍。
相反赵怀英报复董家和医院可能另有隐情,估计和医院那些秘密脱不开干系。
但作为国安局的陈敬为什么不管?
只要顺着白庆殡仪馆继续调查下去,一定能查到更有用的线索。
梁鹤年想过陈敬或许有什么隐情,但直到董旭带着贺礼登门道谢,顺便请陈敬再去董家重新布阵,他才如梦初醒。
“这不是梁助嘛?”董旭站在门口,看到后面的梁鹤年,笑嘻嘻地说,“爸爸还说等梁助身体恢复,请你再去家里吃……”
陈敬没等董旭说完就关上门,转身看到熟悉的身影。
梁鹤年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眼神中的不可置信在一瞬间凝聚成失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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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