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莽夫盯上后 第9章 荫户

凤清让月季守在门外，艰难的起身，行至庞长史身前，举着名册声音平静的问道：“庞长史，可否解释一下？”

庞长史眼神闪躲，“属下不知夫人何意？”

凤清将册子塞给他，声音冷厉了些，“我记得庞长史出身襄阳庞氏，也是荆州望族，怎么，做了这么多年长史，连话都听不懂了？”

庞长史还是低头不语，凤清接着说道：“你不说，我来替你说，这册子上记录的死者，十之**祖籍北地，且我今日去看的那些患者，也皆为北地口音。朝廷早就明令，北地移民皆要编户均田，甚至还在荆州设立了侨郡，他们的名字为何没有出现在户籍册中？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朝廷命令，将其隐为荫户，是要隐匿人口，截留赋税吗？”

庞长史闻言猛地抬头，但却没有凤清以为的恐惧，而是直直对上她的目光，不急不缓的回话：“韦夫人所言，属下确实不知，毕竟属下只是个长史，虽说处理郡内的大小事务，可属下也得听太守的不是？况且，江夏并未设有侨郡，北地的移民我们也是有编户均田的，至于这些荫户，焉知不是他们自己懒惰，不愿开荒，情愿去依附大族做荫户呢？韦夫人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这隐匿人口、截留赋税可是大罪，纵使你京兆韦氏也遮掩不得！”

凤清闻言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无力地挥手让他下去。

她无声坐了很久，然后起身给凤声手书一封，关心城内的境况之余又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些这边灾民的情况，她想要从凤声这里获取些线索。

而凤声在收到小妹的来信时，开始也紧张了一瞬，她不清楚小妹知道了多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装糊涂，只回了一封不痛不痒的信。

写完回信，她一边用手扇着待墨干，一边心事重重地跟刘嬷嬷说道：“也不知道冉冉是何想法，妹夫此次是巡察使，灾情闹得这么大，怕是瞒不住的。”

“四娘子恐也无能为力，那日晚间，四姑爷的态度我们也是看着的，只怕四娘子婚后这日子也不好过。”刘嬷嬷帮凤声按着肩膀，语气担忧的回着话，突然，她手一停，“女郎，要不我们给郎君去封信，看看郎君那边怎么说。”

“父亲？怕是来不及了，江夏到建康一个来回，至少得二十日，到时候只怕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指望不上的。冉冉已经把江夏的灾情报给叔父了，先看看叔父的态度吧。”

韦刺史的动作也很快，收到凤清的信便立刻出发到了江夏，他现在是满脑门的官司，大哥家两个女儿都在江夏，要是出点意外，大哥估计能把他埋喽。

刺史府的船并未在城外停留，径直从水门进了城内，韦刺史一下船便看到已经候着的大侄女，紧蹙着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元，怎么就你一人，冉冉呢？”韦刺史急急开口问道。

“叔父，冉冉在城外。”

“什么，在城外！”韦刺史声音都高了不少，见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又压低声音，“怎么去城外了，这要是出点意外，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凤声腹诽，还不是你们惹出来的烂摊子，面上只跟着焦急的应和，“我劝不住她啊，如今事情紧急，也没别的办法了，不若叔父去劝劝？”

韦刺史点头，随即出声：“去城门。”

一行人又急忙去了城门，一路上只见店铺都关着，街市上人也不多，看着哪里还有以前的热闹繁华，韦刺史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到了城门，韦刺史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没出去，而是转身上了城楼，让人将凤清叫了进来。

凤清早就知道韦刺史到了，一直在等着见他，遂很快便过来了，凤声看到憔悴了不少的小妹，拉住她的手，不住地抹眼泪。

“冉冉，听叔父的话，进城吧，这里交给其他人，你放心，叔父一定会挑个负责的人在这里。”韦刺史苦口婆心的劝说。

凤清回握住长姐的手，深深地看了韦刺史一眼，沉声道：“叔父还是先屏退左右吧，我有重要事情要说。”

凤声闻言不由得手指一紧，凤清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韦刺史见她面色肃然，也正色起来，挥手让左右都下去，“什么事，说吧？”

凤清拿出名册放在韦刺史面前，将她问庞长史的话又问了韦刺史一遍，“我希望叔父告诉我实情。”

又看向凤声，“长姐想来也是知情的吧，不如一并来说说看。”

说完，她松开长姐的手，在韦刺史下首落座，等着他们的回答，一时间，城楼侧殿里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韦刺史长叹一声，打破了沉默，就这么一阵，他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冉冉，这些事情本不是你们应该参与的，阿元也并不知道多少，你也别怪你姐姐。”

“叔父，我们都姓韦，有什么是我不能知晓的，如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们还想着遮掩。”

“此事南渡的时候，你父亲就起意了，至建康安顿下来后，便开始安排的，你也知道，如今就算不是乱世，也差不多了，手里有兵才能有生存的机会。荆州水路通达，距离中原也近，不少北地百姓南迁都选择这里，我们原本是打算通过荫户的方式培养一部分自己的人，这也都是为了保韦家平安长久啊。”

“豢养私兵，这可是罪同谋逆！叔父，我还以为你们只是贪财截留赋税，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大胆，难怪一直瞒报灾情，是因为盖不住了吧？”

“我们也不是豢养私兵，养兵花费太大了，我们只是想练一些部曲而已，将来若有万一，能保住家人姓名罢了，而且明面上是荆州当地的豪族们养的，与韦家毫无关系。”

“那经得住查吗，叔父你当真糊涂啊！再说了，既然我们担了这个名，就应该把这些人牢牢握在手中，如何还能让其他人染指？否则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这局面。”

“冉冉，你以为我不想吗，可这荆州各家势力也是盘根错节，还有不少南迁的士族，我们在荆州势单力孤，实在是难以掌控。”

“不是还有萧家吗？”凤清看了长姐一眼，“父亲把姐夫派过来，不就是为了协助叔父吗？”

“这就是侄婿的主意，如今是让荆州各家自己养部曲，我们做掩护，这些人里我们可以抽六成，如此一来，出了事，我们最多是治下不严和失察之罪。”

“......叔父，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叔父。”凤清简直难以置信，叔父居然会答应这种交易。

“冉冉，怎么说话呢？”凤声见叔父脸色不虞，忙出声打圆场。

“我还能怎么说，现下好了，都知道是我们韦家隐匿人口，豢养私兵，结果呢，实际我们只占六成，这六成听不听我们的话还两说呢！这要查起来，荆州豪族大可串通一气，说都是听命于我们韦家行事的，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些事情越修肯定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他把姐夫带去夏口，就是在给我们机会挽回。可你们呢，一个个的都瞒着我，长姐，我多次试探于你，你都不曾告诉我，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大家一起死吧！”

韦刺史闻言急了，“那不能啊，冉冉，我知道我这个刺史的位子保不住，我也做好了交出去的准备，但我们韦家可不能倒啊！”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先处理好灾情和瘟疫吧，其余的等越修回来再说。”说完，凤清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往城外去了。

凤声也是此时才知道事情的全貌，她和凤清一样，之前以为父亲和叔父只是敛财，而自己夫君是在掩护。现下她才想明白，父亲所图甚大，而萧家则是利用叔父将韦家彻底拉下水，如今东窗事发，夫君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听命行事，将所有事情都推给韦家，萧家却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可以取代韦家在荆州的位置。

她感觉的自己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洞，一个劲儿的往下沉，没有尽头......

凤清回到城外，就立刻手书一封派青松送去夏口，她在信中毫无隐瞒，将自己所知都告诉了越修，同时也很直白的询问越修知情几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信任越修，可她就是坚信，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当前韦家的困局，她拔下头上的白玉簪，细细地端详着，这是越修的聘礼，她竟突然有点想他了。

次日午间，韦刺史又派人来请凤清回去，凤清没搭理，她如今知道了内情，更是觉得对不起这些灾民，原本他们可以过上有田耕，有地种，有良籍的日子。纵使这一季被水淹了，但还有下一季，下下季，总有希望，可如今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流民的身份，曾经依附的豪族也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只能等着朝廷那可怜的一点赈济。

好在韦刺史来的时候没有空手来，带来了许多药材，凤清让还没患病的灾民也每天都喝汤药预防，她还亲自去下面盯着，过了几日，每天的增加的患者终于开始变少了。

越修的回信也到了，他并未在信中细说，只说等他回来，夏口的瘟疫已经快要过去了，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新增病患了，凤清很欣慰，感觉看到了曙光。

眼看着一切都在向好，可是命运之神总是喜欢开玩笑，就在大家都觉得可以大松一口气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凤清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