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百花谷,只见谷口一块极为醒目的木牌,朱红大字写着:姓傅者入谷改姓。
二人微微讶异,洛合桑道:“五年前来这里时还没有牌子呢,只听说花谷主拜了个师,虽住在百花谷,却不常露面,好像也是姓傅来着。”
陆霜晨一笑:“这些事与我们倒也关系不大,否则真要改姓啦。病人看病,只怕也有肯改的。”
说着,李伯推着洛合桑,陆霜晨自己摇了轮椅,往谷中而去。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株极茂盛的木棉,鲜红的花瓣开得火红,在百花丛中也毫不逊色。树下一个红衣女子正挽着袖子捣药,一双丹凤眼,分外妩媚。见到三人,带着几分雀跃,冲里屋喊道:“谷主,来客啦!”
只见一素装女子拧着眉毛走出来,容貌却也清丽,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只似心中郁郁不解,正是花苒。
洛合桑蓄了力气在轮椅上一施礼:“花谷主别来无恙?洛某旧疾复发,近来颇有些压不住,时隔五年,便来复诊。”
花苒摆摆手,表示无须多礼,她虽面色冷淡,对病人却很照顾,走近了给洛合桑一把脉,不觉更皱紧了眉头。
洛合桑咳了几声,道:“谷主,咱们进去说吧,洛某自知情状复杂,恐怕要在这百花谷叨扰些时日了。”
花苒等缓缓切了脉,才点点头,嘱咐红衣女子道:“棉棉,找两间空房。”
李伯便推着洛合桑往里走去,陆霜晨正要跟上,洛合桑回头道:“霜晨,我有些饿了,你去准备些吃的好不好?顺便,和这位棉棉姑娘看看住哪。”
陆霜晨记起他早上便没吃几口东西,应声答了,目送他们进去,转头去看棉棉,只见她呆立树下,似乎盯着花苒出了神,嘴角不自禁地带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陆霜晨心里一笑,喊了棉棉两声,她才反应过来,领了他往谷中另一边而去。
正是夏秋之际,附近农人忙于秋收,日常因受寒、阴雨起的病也少些,故而谷中并没有什么人。
陆霜晨给洛合桑拿了些吃的,在房里等得片刻,李伯便搬了行李进来,二人忙忙碌碌,将房中收拾干净,直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花苒才推着洛合桑缓缓而来。洛合桑面带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霜晨见此,只怕洛合桑病情险重,急道:“花谷主,合桑他......”
花苒摇头道:“他尚能续命约一年,再长,我却也没法子了。”
陆霜晨闻言,眼里一黯,再说不出话。
洛合桑却似没听见自己的大限之日,犹犹豫豫开口:“霜晨,我与谷主来,却不是为此事,我......我是想拜托她医你的腿。”
陆霜晨摇摇头:“我的腿打什么紧,先瞧你的,这事来得及的。”其实他从儿时起也看了不少医生,其中个别也是医中圣手,花了不少钱,却从无办法。再说,他待洛合桑一死,便打定主意不再活,还管什么腿好与坏呢?
洛合桑柔声笑道:“花谷主的医术我信得过,咱们既然来了,治了你的腿也好。我和她商量着,把......把我的腿换......换给你......”
陆霜晨猛地抬头,大声道:“不要!你若是去了,我便随你去走那黄泉路便是,到时候你在路上也推着我,不是很好?”又气又急,便要落泪。
洛合桑又咳起来,陆霜晨把泪吞回去,过去给他抚背顺气。
洛合桑缓口气,垂下眼又道:“霜晨,我是有私心的。我很爱与你一块活着,即便是要去了,可也还想留些什么给你,与你一块活在这世上。你......你连这点心愿也不愿满足我吗?”
陆霜晨心里知道他是怕他死后自己也去寻死,便说要留双腿给自己,自己若受了,便要好好活下去,若不受,他又怎么安心地走?心如刀割,只恨命运无常,残酷已极!当下也只好不去管身后事,只将洛合桑哄好,便轻轻点了点头。
洛合桑高兴得真如自己得了十年性命,连脸上神色也红润不少,笑着回头望了花苒一眼。原来他方才故意支开陆霜晨,只是想瞒着他先问问花苒,谁知花苒看过自己的腿,却坚持要再看看陆霜晨的腿才肯答应。他却情知陆霜晨是绝不肯答应换腿的,是以也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
此时花苒点点头,仔细看过二人的骨相,却一边看一边称奇:“你二人骨骼都生得奇怪,若不是换腿,只怕这人的腿是治不好了。”医痴一遇奇难杂症便兴奋不已,花苒眼里精光点点,在一张骨相图上描了数下,便回到书房,要寻出法子来。
棉棉跟在她身后一叹:“谷主,你先吃些东西,早上便没吃......”跟了出去。
此后三个月,三人便住在百花谷。花苒先给洛合桑开了续命的方子,又给二人做了换腿的手术,让他们在谷中好生将养,自己更每日观察情状,在一个大本子上都记得清清楚楚。
手术一个月后,陆霜晨已能够下地走路了,便每日推着洛合桑在谷中闲逛。百花谷终日繁花似锦,又种满了药草,甚是秀丽。二人置身花丛,只觉天地间只彼我二人、无忧无患,真不知今夕何夕。
花苒在药室中给洛合桑针灸调理之时,陆霜晨便守在门口,坐在台阶上,帮棉棉做些杂事。
“棉棉姑娘,你来谷里几年啦?”陆霜晨拣着药材。
那红衣姑娘道:“其实我叫慕棉,‘棉棉’是谷主才能叫的。”
陆霜晨一时尴尬,点点头,又道:“我瞧你对谷主,很......很有些情意呀。”
慕棉脸上一红,嗔道:“她是我师父,我不对她有情意,该对谁有情意呢?”话语里却听出些高兴。
陆霜晨心里更认定几分,笑道:“看来谷主对徒弟也是很好啦?”
这话一出,慕棉却显出几分沮丧,低声嘟囔:“谷主对我自然很好,却总是忘不了那姓傅的。”
陆霜晨故意道:“莫非谷主与那傅先生是什么情人?”
“什么情人懒人!”慕棉哼一声,又叹口气,“其实谷主就是气不过吧,她......她总是瞧不见我......”站起来,不再搭话。
陆霜晨在百花谷见这慕棉操持着花苒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与自己对洛合桑也是有得一比了,心下敬重,更叹她不能如愿以偿,却终究也不好插手她二人之间的事,只默默在心里盼那花苒早日珍惜眼前人。
三月之后,二人情况都稳定了,便对花苒千恩万谢了回城中而去。二人都知时日无多,更恨不得时时刻刻不离左右。虽说以洛合桑的身体,已去不了太远,但杭州城中却尚有很多玩乐去处,陆霜晨拟了长长的单子出来,带了他这里坐坐,那里玩玩。谁知名单还未走到三分之一,城里却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