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他再熟悉不过的虚影,愈来愈清晰。
“为什么要哭?” 他从王座走来,身形之翩翩,总让人忘记他是一个魔王。
悲离摇摇头:“我还是,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他苦便苦,你哭什么?我帮你打他们?”他笑得邪魅,“我在这里没留下什么,只是好奇,好奇你会不会如愿。”
悲离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我会再回来的。”
那人微微一笑,化为一道白光注入悲离胸口:“打完这架,再说吧——”
魔眠,解了。
卢睿之已知事态不好,使出全力往悲离后心拍去,只听“轰”的一声,掌力在气障上漾开点点波纹,悲离竟纹丝不动。
“你......你使了什么邪术!”卢睿之大喝道。
只见悲离缓缓回头,挂在脸上的泪迹还未干,一双眼睛猩红正盛,狠狠地盯着自己。卢睿之打了个寒噤,不自觉想起封魔山上那个杀神,退了数步颤声道:“金缕,金缕他......”
还未说完,一道黑影便擦着自己射了出去,没入夜色。卢睿之心下稍松,方觉左臂剧痛,低头一看,只见血流如注,左臂已齐齐而断!他一声惨叫,扯下衣服捂住断臂处稍微包扎,便抖着右手,从胸口摸出一个信号弹来。
本来卫有归住在剑魂门外,只是剑宗中人忌惮他身中魔印,恐害了他人,便挪到剑魂门中,连往生炉也置在一旁,唯恐他为魔气所控。卢睿之却是对其中情状一清二楚,心里愧疚,便跟在剑魂门照看他。卢嵩心里总不放心,给他留了一只小信号弹,若发生险情,便烟花示警。
那烟花刚在空中爆开,只听剑宗广场上传来巨响,两道光束升入空中,你来我往,斗得激烈!卢睿之只看得两眼,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即便没有这烟花报信,剑宗诸人也知变故突生,纷纷赶将出来,只见剑宗广场上轰出了数个大坑,空中一红一紫,缠斗不休!
“这......这悲离魔性大发,缠住了咱们上仙!快!快合力击杀他!”金缕剑派一个弟子握了长剑,大声喝道。
那金缕正在回房路上,便被悲离追上,二人在屋舍间拼了一掌,便飞至广场,愈斗愈紧。两人身法极快,眨眼之间便斗了百来招,旁人根本插不上手,御使而上的长剑未及欺二人之身便纷纷为余力震落。
卢嵩领着剑宗众人避在一旁观战,要待金缕擒下悲离再插手。
金缕千年来功力不曾荒废,而悲离却在封魔山动弹不得,凭对功力的运用,悲离一时及不上金缕。但悲离拿回了自身的功力,又得闻昊相助,在功力之深厚上却胜于金缕。是以大战伊始,金缕屡占上风,剑气在悲离周身划开数道口子,悲离却浑然不顾,眸里的猩红熊熊燃烧,只管死死缠住金缕拼命攻击,每出一剑,定要全力往金缕身上刺去。斗得数刻,金缕给这不要命的打法缠得渐渐不支,萌生退意,气剑一划,借力往后一荡,却见悲离虚空一拍,擦避过剑力,右腿横扫,浑厚劲力便扑到金缕面门,便是要让他脱身不得。
“你以为杀了我,他便能好么?”金缕冷笑,“你放出魔王,天下群起而攻之,他身中魔印,世人也是非除掉不可,你可看懂了么?”当着众人的面,他仍称卫有归是中了“魔印”。
“我与你有何仇怨?有归又是哪点对不住你?”悲离吼叫出声,“你这样的歪仙,视众生为蝼蚁,又可有丝毫的仁心?”又出数剑。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昔日魔王,和我谈什么‘仁心’!你害人的时候,可想过这两个字?”金缕厉声喝道,眼里也是恨意翻滚。
卫有归那苍白无神的面色如在眼前,悲离一声低吼,劈空一剑,金缕手指一横一扣,两柄气剑在空中“砰”一声撞在一起,广场上地砖纷纷削起,以二人斗处为中心,现出一个大坑来。劲力相拼,二人皆动弹不得,只撑得半刻,金缕脸上渐渐沁出汗来,手指也开始微微发抖,悲离却咬唇瞪着他,显然功力充沛。
关键之时,数人持了长剑,从悲离后心刺来,正是金缕剑派的岳千云与数名弟子!悲离本右手出剑,左手抵住右臂运劲,便右手一抖,从上空翻过,气剑一划,将数人震开。金缕猛然收力,在空中晃了数步,方定住身形。却见数名弟子吐血的吐血,晕厥的晕厥,非死即重伤。
金缕剑派出手,剑宗也不好坐视不管。悲离迅速回转身,提一口气,冲金缕又是全力一击,金缕勉力挡住,却是连连后退。卢嵩与数位长老御剑杀上,悲离收指一挥,扑向自己的剑便急速回射,数名长老来不及全力护防,便给剑柄震得摔出数十尺。
金缕稍缓口气,悲离已又在空中虚击一掌,身子借力高过金缕数尺,右掌自上而下击出,后发先至,劲力丝毫不减。金缕脸色一沉,凝神对上一掌,只觉胸中气血上涌,一时间面色惨白,身子直直地往下落去,摔在地上。
悲离徐徐收势,轻轻落地,一步步逼近金缕:“他的咒,你解是不解?”
金缕咳了几声,冷冷道:“我说了,你便是杀了我,他也救不回了!”
悲离面色狰狞,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金缕嘿嘿笑道:“杀了我便是,你若不杀我,我早晚也要让你魂飞魄散的。”
场上众人见金缕落败,生怕悲离再攻时无可抵挡之人,此时又纷纷御剑攻来,百千把长剑,便成剑雨之势,锁定了悲离。
悲离怒喝一声,划地挥剑,凌厉的剑花挽成一个完美的半圆,剑招过处,仿佛能看见暗红的气体流动。悲离一招快一招,心里的怨气对那些剑全都倾泻出来,只觉得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脑子里只剩下卫有归那张苍白的脸和自己对他说的那句话:“我帮你都杀了,好不好?”
剑花重重叠叠,空中的剑如野马遭缚,微一抖动,有的调转剑头,随着悲离的剑招攻击,有的碎成数块,四处横飞,只听广场上惨叫连连,溅起的鲜血随气而动,喷出数尺!
此情此景,便如炼狱!
血雨中心的那个黑衣赤带的男人垂下手来,淡淡地问:“你解还是不解?”
“无人能解,”为气势迫在地上的紫衣人嘴角勾出一抹笑,“你来晚了。”话音刚落,一只手从他心口穿过,他脸上扯了扯,低头看下去,一只手正捏住了自己心脏,开始慢慢用力。
仙人之躯,会死得很慢。没了心脏,这躯体也再聚不成了。
金缕痛苦地仰起头,今夜的星空格外亮,就像他登仙飞升的那个晚上。他记起那天,他对一个人说:我在天宫等你。
但这个人再也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