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宴挣开它的手,再次举起菜刀,重重砍向那只手!
刹那间,惨叫声响彻整间封闭屋子,回荡不止。
人手分离,恍然露出森森白骨,同时姜宴感觉到脚腕上的东西也松开了,但她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关联,当下就手起刀落断了那缕发丝。
铁质器具哐当倒地,震震颤颤,刺耳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姜宴去扒那些包裹住李霖的头发,抖着手屈起两指,探向李霖的唇鼻间。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瘫坐在地。
还好,还有气。
她半睁着眼往旁边瞄,断手已经被捡走,血痕拉了长长一道,往床底深处而去,而方才的位置上,瓷砖深陷,只留下几道沾着黑红色液体的抓印。
“唔……”
李霖眼睛睁开一条缝,吐了吐跑进嘴里的头发丝,胡乱将眼前遮挡物扯开,微弱几近无的光线以及姜宴那张嘴唇发白的脸,全部落入他眼中。
李霖看着她,再看向手上细细密密的头发丝,余光一瞥,又瞧见一把菜刀安详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就明白当下发生了什么。
正要道谢,脖颈处忽然传来痛感,他没忍住嘶了一声。姜宴闻声降下视线,发现他颈部红了一片,不由得一怔,再细看就瞅见是多了几道勒痕。
“这头发挺厉害啊。”姜宴边看边竖起大拇指说,“差点把你嘎了。”
李霖没接腔,而是从嘴里简单吐出两个字:“谢了。”
“嗐,顺手的事。”姜宴笑笑。
也不知道白秋晴和圣文旗两人是怎么了,姜宴和李霖死活叫不醒他们,最终只得放弃。李霖沉默了一会,猜测道:“其实有可能是这个剧情只有我们俩。”
“嗯……”姜宴盯着墙面默不作声,良久,她缓缓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李霖:“什么?”
姜宴:“我们俩都是剧情人。”
李霖一愣,似乎不理解她毫无证据的猜测。姜宴随意拍了拍空气,挑起一抹笑说:“嗐,我瞎猜的,别当真。”
看着地面上的劣迹,李霖轻轻咬了下唇,不徐不疾开口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外边雨声渐小,玻璃窗却还被撞得框框响,两人同时转过头,一颗沾满红色液体的稻草人头颅赫然隔窗凝视着他们,恍然间,胸膛前闪起一抹微弱的白光,摇摇欲坠。
李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中途那头颅上镶嵌的两颗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随着他的远近而转动,而他却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全程表情都淡淡的。
但姜宴好像看见他的肩膀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不明显,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所以姜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即刻便抛之脑后。
她坐在床缘,努力回想着,“刚才我好像听到床底下那个女鬼说什么‘阿慧,你终于回来了,跑不掉了……’,你来这里怎么久,认不认识阿慧这个人啊?”
“不认识,”李霖摇头,迈着长腿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但盲猜可能是你的剧情身份。”
姜宴点头,又问:“那你的身份呢?”
“不知道。”
李霖看向已经被拉上窗帘的窗户说:“得去找、去问,但是问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这里的NPC意识并不完全被剥夺,他们也可能会撒谎,所以是非真假都要靠自己判断。”
“对错存亡,皆由天定。”
雨声渐停,声音细微,李霖顿了一下,莞尔继续说道:“也别太相信别人,尤其是玩家、队友,他们有时候比NPC还可怕。”
姜宴垂着长睫毛,好久才抬起,她带笑说:“知道,谢谢提醒。”
趁着雨声掩盖,两人把没人的房间都搜了一遍,最终,除了一本破旧带锁的笔记本和一张泛黄的相片,再无可用信息。
主要是那泛黄的相片还是糊到看不清的,隐约可见的只有两个人形,一高一低,大抵是那新郎和新娘。
姜宴将相片翻到背面,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倒勉强看得清,是两个人的名字。
闻轻颂和林晦。
看字迹,应该是不同人写的,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姜宴的关注点在林晦这个名字上。
阿慧……阿晦。
慧,晦。
原来不是聪慧的慧,而是晦气的晦啊。
“为什么会有人给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呢。”姜宴睫毛轻颤,喃喃道,“自己生的孩子,难道不爱……”她声音渐小,到后面直接顿住了。
是了,当今父权社会下,重男轻女比比皆是,而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员,她怎么就忘了呢?真不应该啊。她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可笑了……
埋葬多年的记忆一点点被揭开,如同被潮水淹没许久的礁石,在退潮后一点点显露出粗糙又带着不堪过往的轮廓——明明她小时候听过的无数次夸赞里,总会跟着一句后缀“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这句话就跟魔鬼一样缠着她,怎么都甩不掉。
其实她本来不叫姜宴,而是姜咽才对的。后来听小姑说是登记的那位姐姐不小心打错了,家里人去找她,她却说要交钱,不然改不了。他们不想浪费钱,但也是觉得没必要为女孩子花钱,所以便勉为其难用了这个“宴”字。
“……吗。”她怔怔结尾。
姜宴抬头看向李霖,喉间泛起一抹酸意,她突然很羡慕他,霖不是什么别的字,而是久旱逢甘露的霖,寓意真好。而且他的面相一看就是城里人,还是男孩子,相必生活过得比她好不知道多少。
如果不是从小成绩过于优秀,常年拿奖学金,中考后又有学校花上万来买她,她父母是坚决不会让她读书的,后来考大学了,她甚至是贷款来读的。
要是没这茬,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出身。
“可能真的有吧。”姜宴改口说。
她不想提自己的事情,很快便收起情绪,抬眼去观察那本笔记本,红棕色皮质外壳,英文logo图案,姜宴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指甲无意识摩挲着表面上的小绒毛。
“得找钥匙。”李霖说。
“我知道,”姜宴扬起眉,“但我还是想问问,如果强行打开会怎么样?会有NPC来杀我们么?”
李霖靠着椅背,笑出气音来:“我没干过,但你可以试试。”
说完他便站起身,往门的方向去,临开门前,他回头对姜宴说:“雨停了,出去找线索。”
“你知道钥匙在哪?”姜宴手掌撑起身来,朝他走去。
“你觉得呢。”李霖不答反问。
姜宴笑笑不说话。
雨过天晴迎来的不是晴天,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抬起头时,居然还能够看见月亮,真稀奇。
姜宴刚踏出门就不慎被屋檐边漏下的水冻到了,她缩了缩脖子,轻嘶一声。
地上坑坑洼洼,个别处积了水,湿软的红色泥土沾满鞋底。姜宴特意避开水多地方跳着走,身旁忽然多出一个人影,她余光瞥见那身影和自己一样避着水坑在跳。
天太黑,刚开始姜宴还以为是李霖,就没太在意,直到被什么稍尖的东西刺了一下。那感觉很奇怪,不是很痛,甚至有些痒,她才蹙着眉回过头来瞪人,然而,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扭曲狰狞的鬼脸。
姜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姜宴一掌甩开它,鬼脸霎时飞出三米,重重撞上树身!树干猛烈震颤,叶子哗啦响起,周围树木紧随节奏,持续好了一会也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剧烈,宛如鬼魅惨叫哀嚎,越发刺耳。
“——轻颂,你跑什么啊?”陌生的男音在浓雾中幽幽飘来,语调颤颤。
“——你跑了阿晦嫁给谁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林中再次漫起迷雾,浓得像水里化不开的墨,雾霭中无数人影若影若现。
“轻颂?闻轻颂?我不是闻轻颂啊!闻轻颂是男的,我女的,你是不是瞎?!”姜宴感觉自己要无了,边跑边喊,“别太离谱了,你找人也要看性别啊!!”
“阿晦好可怜喔……”
姜宴捂着耳朵拼命向前跑,周遭朦胧一片,也不知跑了多久,远处忽见亮光,她心脏莫名其妙抽了一下,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随之油然而生。
剥开层层迷雾,她来到了一顶花轿前,四周点着红蜡烛,纠葛围成一个诡异的图案,焰火幽绿惨蓝、妖艳飞舞。红色流苏晃荡,银铃徐徐,血色珠子相碰,清脆微小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
她酿呛两步,愣愣停下,身体忽然变得飘忽起来,脚步虚浮。大腿根部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往口袋探去,竟然鬼使神差掏出了一撮稻草,翻过来一看,哦,原来是个稻草人。
……稻草人。
姜宴:“。”
他妈的?
她当初怎么手贱捡了这玩意?!
突然,眼前视线猝不及防模糊了一瞬,身体不受控制跳了起来,很快,咚的一声,就落地了。姜宴目视前方,头部动弹不得,脚底砸地的震颤感蔓延上来,脑壳一阵翻江倒海,让她几近晕厥。
红喜花轿的模样愈来愈清晰,附近水坑里映出一轮弯月的模样,白里透红,宛若密密麻麻的血管交织于此,诡橘无比。同时,姜宴也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模糊不清的身影——体形怪异,头带礼帽,下半身立着一根杆……
毫无疑问,她现在就是那个稻草人“新郎”。
阴冷的湿风呼啦而过,红烛上的花火集体偏向一边,在即将熄灭时,又倒了回来。姜宴拖着身子前行,不可察觉歪了下腰,差点没站稳倒地。
透色纱布层层褪开,视线穿堂而过,轿塌上坐着一个人,身形修长,金边纹路鲜红衣,纯白内衬在低领口处微微露出。
紧接着是脖颈处刺眼的勒痕,嘴皮子被咬破,冒出密密麻麻的鲜血,浸染了整张唇,半张清俊秀气的脸庞也随之映入眼帘。
是之前那个新娘,也就是阿晦。
所以……这是要她和阿晦结婚?
不对啊,这什么歪理,闻轻颂自己不娶就算了,还要她来娶,这性别也没找对啊,怎么不找李霖?总不能是他长太丑了吧?
刚在心里这么嘀咕完,姜宴人就来到了花轿前,她不紧不慢抬起那只长满稻草的手,拨开云雾纱,下一秒,“新娘”的整张面容暴露在她面前。
少年坐姿板正,睫毛颇长,妖艳淡妆,长发披肩,凤披霞帔。纱布被揭开的那一刻,他抬起冰冷的目光看向姜宴。
姜宴:“……”
李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