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筝醒来的时候戚豆和阿渺支着两个头在床前看着她。
她几乎想跳起来。“昨晚,我看到了无头女鬼”!
戚豆哈哈大笑,”陆姐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鬼找上门。”
阿渺在一旁欲言又止,陆其筝盯着她,“难道是你”?
她才不好意思的说到,“昨夜饮酒说到想家,我想我阿爹,于是晚上在院子里给他烧点纸钱”。
“那你为什么没有头!”
“我带着白色纱帽,小姐许是错把帽子看错了”。
陆其筝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悬着的心才落下地来。
她刚想问沈寒期去哪里了,沈寒期就端着一碗汤药从门外走进来。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苦味。
“我可以不喝吗”?三人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只好似死如归般捏着鼻子一饮而下。是真的很苦!!
喝了药,陆其筝歪在床上,顿觉乏力,昨晚吹了冷风,再加上惊吓过度,她觉得身体笨重,脑袋也昏昏沉沉,应该是感冒了。
这几日,为避免吹风,她只能躺在床上。阿渺为她寻了很多话本子供她消遣,有时她觉得头痛,就让阿渺读给她听。
阿渺读得难以启齿,“书生孟浪之极,手抚上了姑娘的臂膀,姑娘挑眼一笑,手指点在他的鼻尖“冤家”……”陆其筝看着她五彩斑斓的神色哈哈大笑。
这日,读到一本志怪小说,一个男人上山砍柴,忽然发现一个山洞,穿过山洞竟见一个府邸,府邸高大巍峨,宅门上悬挂着一个牌匾,上用朱漆写着”朱府“。
府邸之中只有一个美娇娘,美娇娘向他哭诉丈夫病逝只留她一人,邀他参观府邸,做了一桌饭菜招待他,当天晚上二人就一度**。
第二天醒来,华宅不在,他在山洞中醒来,山洞臭气熏天,一地猪毛,周围全是猪粪。他害怕的跑下山,第二天全身生疮溃烂,再不见一块好肉,不多日,便一命呜呼。
她看着觉得猎奇,“朱府”竟是“猪府”,于是便把本子递给阿渺。
阿渺接过一看,竟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陆其筝爬下床,轻轻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是不是被本子吓到了”?
阿渺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哭得撕心裂肺,戚豆拿着锅铲从门外急匆匆地跑来,“发生何事了”?
“我爹……我爹……”她抽抽噎噎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爹也是这样死的”。
“你爹也跟猪妖……”?
“什么猪妖”?戚豆在一旁不明所以,着急得抓耳挠腮。
“……他在翻山岭上被人抬下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衣不蔽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如果不是看到我亲手为他缝制的靴子……”她说到伤心处,又开始哭了起来。
“翻山岭陈年庄”?陆其筝想起自己在庆云客栈听到的传言,从陈年庄上抬下来的人竟然是阿渺的父亲。
“官府没有查吗”?
“官府哪管平头老百姓,更何况我也听说陈年庄有点邪性”。戚豆说。
阿渺提及爹的时候眼睛很亮,陆其筝和戚豆就支起头听她说她爹的故事。
阿渺的爹侯议是大渝二十四年的秀才,那一年他十六岁,意气风发,童试放榜之日,家中鞭炮放了三天三夜。
十里八方的人带着小童特意寻到他家,就为了让小孩摸摸少年英才的门框,沾点才气。
但后来屡考屡败,少年也成中年,再没人提起他少年英才,倒是不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大呼伤仲永,伤仲永。
少年风姿不再,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同窗已考上举人。他依然把自己困于家中,头悬梁锥刺股,但常常望着家里的手中的笔发呆,觉得书本上的字再不能进入脑中。
家中拮据,妻子只能帮人捶洗衣服换点钱财,寒冬腊月,手上全是流脓冻疮,小儿衣不蔽体在家里冻得高烧不退。妻子终于不堪重负生了重病一命呜呼。
望着四处漏风的寒舍,面黄肌瘦的女儿,他终于走出家门,去拜见当日同窗,同窗揶揄,他不言不语,做了一揖又一揖,厚着脸皮谋得青山书院的夫子一职。
青山书院夫子薪水低廉,但是聊胜于无,家里至少有钱修缮房屋,女儿也终于能有一件体面的衣服。
之后,每日教书育人,孩童牙牙学语,青年孜孜不倦,举起书本教学生读到“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他心中的执念突然消散,竟觉得天地广阔,为何生生把大好年华困于科举之中呢。
于是他开始尽职尽责的教书,希望把自己毕生之学授予自己的学生,自己无法去到的地方,他希望自己的学生可以踏足,这样也不枉此生。
他最得意的学生管横十二岁已有自己当年之姿。
但管横念书并不用功,侯议说,好好用功可以考得功名,去京城做官。
管横问,然后呢?
“然后报效国家”
管横调笑,然后呢?
侯议生气,骂他孺子不可教也。但他是真的惜才。
侯议觉得他可以去往更遥远的地方。
有一日休沐之后,管横没再踏入书院,他日日盼也不来人,带人托信也不见回音。
书院常有人退学,因家境困难不能再支付学费。
但他想管横不能如此,哪怕用自己的薪酬垫上,他也要管横展翅高飞。于是他亲自去寻他,只身前往陈年庄。
此时,三个人在这多方思考,依然想不出答案,正巧此时沈寒期走了进来给陆其筝送汤药,三个人齐刷刷的看着他。
他把碗递给陆其筝,“去庆云客栈”。
“去干嘛”?
“问问老板陈年庄到底有什么”。
一行人来到庆云客栈,点了六个菜,看着掌柜不停的进进出出招揽顾客。
沈寒期抬起手,旁边的小二马上急冲冲地跑过来。
“要一壶陈年酿”。
小二面露难色,“客官,稍等”,说完他跑到掌柜旁边耳语几声,掌柜点点头,看向靠窗的桌子。
坐在靠窗的少女,明艳动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襦裙,头上簪着一支点翠玉簪,衣料是上好的云缎锦。她旁边的人,低头喝茶不语,穿着鸦青色长袍,十**岁的年纪,鼻高薄唇,眉目疏淡,鬓发乌黑如漆。对面坐着的应是他们的丫鬟小厮。
他思量了一下,毕恭毕敬的走过去,“公子是想要陈年酿”?
沈寒期并未抬头看他,点点头。
“公子有所不知,陈年酿产自陈年庄,陈年庄近日发生怪事,没人再敢前去”。
“有何怪事”?
掌柜似忆起往事,一脸讳莫如深的神情。
“陈年庄近一个月已经横死了二十三个人,全都死无全尸,还有一些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都不见了踪影了”。
戚豆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庄子以前倒也说不上古怪,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子,村民都很和善。
那天晚上,我宿在庄子,牙疼得没睡着。听到门外传来簌簌的声音,像有人在门外走路踩到了落叶上,我开门去看,什么都没看到,但那种声音响了一晚上。
我觉得声音实在古怪,第二日就去问卖酒的张老头,张老头说我许是听错了。
那个声音过于骇人,我确信没有听错,几天之后,听说张老头失踪了,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没人敢再去,现在听说陈年庄已经是一个空村了。
如果各位还想喝陈年酿,客栈倒是还有几坛存货,不过现在要这个数”。掌柜比了一个五。
“五两银子”?戚豆问道。
“五十两”。
“啊”?!戚豆惊得差点跳起来,“都可以买我的命了”!
四个人盯着面前的酒坛,陆其筝率先伸手,她倒是想看看五十两银子的酒到底是国窖还是马尿。
掀开的一瞬间,浓郁的酒香就飘了出来,陆其筝给每人倒了一杯,入口时有微微的苦涩感,苦涩在口中还未蔓延就转了个弯,回甘中有种好似有果香,但又好像有花香,但穿插其中的苦涩又中和了这种甜。
很像陆其筝喝过的一款调酒——死灵法师,但陈年酿的苦涩又不似苦艾的口感,她也猜不出是什么。
“恕我直言,我觉得和十钱的酒没什么区别”!说完戚豆又猛喝了一大碗,然后醉倒在了桌子上。
几人坐在马车上,戚豆坐不稳身体一歪一歪的,陆其筝让沈寒期把肩膀借给他靠一靠,沈寒期却一副嫌弃的样子,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拎着戚豆的脖子,把他固定住。
马车摇摇晃晃,戚豆几欲要吐,陆其筝和阿渺看着情况不妙,坐到了八帽子坡远的地方。
他突然哭了起来,抱住了沈寒期,“沈大哥呜呜呜呜,沈大哥,你是我亲哥,陆姐姐是我亲大姐”!他的鼻涕眼泪蹭了沈寒期一身,沈寒期忍无可忍一个飞手过去把他敲晕了。
回到府中,沈寒期把戚豆拎回了房间,陆其筝看着阿渺的神色始终郁郁。
她走过去握住阿渺的手,“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你别担心,我们定会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阿渺似要言语,又无声的低下了头。她谢过陆其筝之后,往自己房门走去。
陆其筝回房打算做一个万全的计划,此时假如贸然去陈年庄找真相那就和送人头无异。她想起美剧的经典桥段,一对对男男女女去闹鬼的大别墅,孤岛,废弃的医院,反正随便哪里去探险,然后再一个一个送了人头。她想着打了一个冷颤。
谁知第二日阿渺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阿渺一届孤女,幸得小姐垂怜,才能将父安葬,有一栖息之处,然父死实在过于蹊跷,阿渺为此夜不能寐。今前去探明真相,寻找父亲死因。小姐大恩,如有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