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寻记 第12章 Chapter11

公安为他安排的住所很不错，是在一片传统别墅区，在东京郊区，比较平坦的地方，但远处能看到苍青色的山丘。

大门的门牌已经挂上了，上面写着汉字的“今川”。

管理人员引导着今川朝和入江叶到门前，打开了那扇古朴的大门。

院子很有乡土感，像是乡下的院子一般，可又添了几分雅致。

从理性上看，今川朝是很喜欢这个院子的。

“客人先生，这是钥匙，请您收好，如有需要可以联系在下。”管理员将钥匙交给了今川朝，以及一张名片，而后微微欠身，离开了。

他们进了院子，要经过一段石子路，草地里种了许多花，有些叫不出名字，但墙角有一棵树，像是梧桐，还有月季花。

屋内也好，日式房屋的风格，以及障子门，大差不差，没什么不同。

大约一刻钟，入江叶离开了。

他走后，今川朝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无所事事。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罅隙映在草地上，而在秋千上，则遮住了一部分光，暖融融的，让人昏昏欲睡。

他突然想到，不久的曾经，那时他还在京都三山的那轩房中，不知费依曼的哪次到来——那时好像她才从什么地方赶回来，对方给他捎了一份伴手礼。

她说那是东京一家传统糕点店出产的点心，据说很美味——确实呢。

今川朝起身走进室内，用座机打了个电话。

这又算不算对往昔仍有所依恋。

…………………………

中村阳太是三阳居的新店员。

在接任上一代因毒杀案而去世的店员先生起，这是他在三阳居工作的第二周。

“那么，就拜托你了，中村君。”老板是个看似很传统的日本女人，约莫有35岁，时常穿一件淡紫色和服。

“是！”中村阳太回答。

他是个大学生，在课余期间兼职。

因为店面很小，且近几年西方传来的甜点几乎风靡了日本年轻人的市场，于是光顾三阳居的也多是一些老人与回头客。

可今天却不同了，他先是接到了一个电话。

客人要订八盒和菓子#11。

“诶，客人，您确定吗？”中村阳太睁大了眼睛，俨然是有些震惊的模样。

“是的，请问存货够吗？两个小时后我会去取。”对面人说。

“是的，请放心，客人。”中村阳太也没有再质疑，回答到。

“那就麻烦您了。”对面挂掉了电话。

中村阳太叹了口气，将店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门牌后便开始准备那位客人所需要的点心了。

没什么意外——除去那个小插曲。

一位要赶飞机到欧洲的客人来了，中村破例的卖给对方一盒点心。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了。

下午四点一刻，下了订单的客人准时到达。

中村阳太不禁感慨，今天的客人们真的都很特别呢。

平日里他一天才能销售出两三盒点心，可今天——就连客人都是两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外国先生。

前者则不必说了，而后者，他看起来年纪很小，但一身贵气，有十六七岁一般，黑卷发浅色眼睛，和他一起的还有个年长些的先生，约摸20出头，明明已经五月中旬了，却穿着一件黑风衣，还有一头深红的头发，戴着一顶黑色的扁礼帽。

他们想必不是兄弟、父子，中村阳太见那个年长的男人为年轻人驾车、开车门，可两人关系很融洽，又不像是从属关系。

朋友么？中村阳太想。

可过多的随意揣测他人间的关系到底是很失礼的行为，他平时又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可他却并未意识到。

“点心都在这里了，客人。”中村阳太见他们只有两个人，店外又只停了一台车，便又开始担忧这八盒点心是否能一次性的到达客人家中了，“客人，需要将这些点心送到您的家中吗？”

“不必了。”今川朝摇了摇头，“但是，可以请您帮我们把点心转移到车上吗？”

“当然。”

三人将八盒和菓子转移到了入江叶的车上。

他今天开了一辆不同于往昔的车子，后厢很大，可以放两个成年人的大小。

将今川朝送往别墅后不出几时，刚吃完午饭后的不久，他就又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中令他一个半小时后到京郊接自己去市区一趟，并特地嘱咐他开一台容量大的车子。

警官先生表示不理解。

直到回京郊的路上，他才忍不住发问。

“今川君……所以您千里迢迢要我将您送往市区，只是为了取八盒点心么？”

“是的。”今川朝回答到，他可没有那种随意使唤一位停职警察的愧疚感，反而显得格外真诚，“入江先生被停职在家一定很无聊吧。”

——这倒确实。入江叶想到，可又觉得今川朝是在故意偷换概念——到底是谁无聊了就出来给人做免费劳动力？

“为什么不直接请三阳居的店员将点心送往八良海前呢？”

哦，忘记介绍了，京郊别墅区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就叫八良海前。

“亲自取显得我更有诚意。”今川朝回答到，忽略了入江叶脸上出现的怪异的表情。

“您买这么多点心？”

“我是个‘新客’。”他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虽然不知道能在这里多久，“不应该向我的新邻居们打个招呼吗？”

入江叶这才想到：是有这个规矩的，虽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在日本社会里，这也算是大家的约定俗成了——可在入江家，却是从未有过的，也难为他想不到这些了。

好在他不是今川朝的监护人，甚至没有一个孩子考虑的多，可能是天赋都点到了自己所爱的方面，于是在生活上就难免像是一个白痴。

“我知道了。”

但如果要去拜访人家，这个时间必定是不可能了。

待他们回去，约莫要到五点钟了，有些人家要进行晚餐，而今川朝的习俗——他没有夜晚去拜访邻居的习惯。

倒不如明天上午，正好赶上星期六，正好。

可那毕竟是八户人家，且他也仅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未免太不庄重，至于此，在此前回答入江叶的“有诚意”的真实性则有待商榷了——毕竟他是个拜访邻居都不愿意亲自前去的人呢。

“入江先生，我有个想法。”斟酌片刻，今川朝口说。

“请讲。”

“我想要雇佣几个人，他们将这些和菓子送给我的邻居们，并且告诉对方，他们的新邻居的到来。”今川朝说，“您知道的，我太过年轻了，又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话语在我嘴里是没有说服力的。”

他好像话中有话，看似深奥，实际上聪明人一听就明白。

至于入江叶，他肯定是个聪明人，转瞬便懂了对方的意思，道：“那便找几个小孩吧。”

他现在询问，语气却很肯定，相是笃定了今川朝也会这么想一样。

“当然。”今川朝回答到，旋即又说，“两邻我便自己前去吧。”

入江叶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要经过一段爬坡的路，入江叶又起了个头。

“说起来，今川君喜欢小孩子吗？”

“算得上吧。”

“诶？原来如此，本来见今川君像是遇到小孩子就会说麻烦的那种人呢。”

听此，今川朝笑了两声，眼球向上翻了翻，仿佛回忆往昔的模样，片刻，他开口了：

“早些时候，我确实不喜欢小孩儿。他们只会给人找麻烦，哭哭闹闹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他顿了一下，仿佛语气中带了一丝无奈，“可您知道的，我们不喜欢某件事物大概率是因为那件事物是非我们自己所有的。”

入江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入江先生不喜欢小孩吧，或者说，也没有那么喜欢。”今川朝肯定道，“喜欢孩子的人认为全世界都是喜欢孩子的，因此只会对身边人说上一句「かわいいですよ」#12。”

“诶？是这样么。”入江叶笑了笑，仔细回忆了一下，果真如此。

十六岁的今川朝不像是那些在象牙塔中天真的学生，却又没有大人那般的世故，又或许他确实世故，不过是在那孩子的躯壳之下，没有那般令人厌恶罢了。

又或者，有人厌恶世故，有人讨厌天真，而入江叶，恰好是取两者之间。

他和今川朝的关系又近了一些，不可又并非完全的机缘巧合。

一切如期。

“话说，入江先生有想过往后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嗯？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现在奉行不婚主义的年轻人很多嘛。”今川朝回答，“入江先生有想过找一个怎样的女孩子做妻子吗？”

“还没有呢，感觉没有什么心仪的女性呢。”加之由于公安的工作性质，他们平时所能接触到的女性也极为稀少。

“哦——原来如此。”今川朝恍然大悟，“其实男性也不是不可以，现在的世界很开放啦。”

“喂……！”

汽车走远了，过了那段爬坡路。

#11:和菓子的说法取自日语「お菓子」，是区别于近代穿入日本的西方点心的日本老式点心。

#12:「かわいいですよ」，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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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