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鸿 第43章 吃醋

他离开衙署，随便赁了匹马，便直奔郭子安的住所而去。

五更天时，他出现在郭子安家门外，同正瞌睡的察子们打了招呼，便一头扎进了这座半是铺面的住宅。

宅子沿街的外间是个木匠铺，一门之隔的里屋便是郭子安一家起居生活的地方。

沈终夜在里屋翻箱倒柜了一阵子，很快就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照理来说，一家人连夜出逃，只能带上些要紧的物什，其余的琐碎杂物，譬如针线、或是不当季的衣裳，都会被遗留在家中，然而眼下屋内却丝毫没有日常起居所需的物品，那些物什仿佛在皇城司到来之前，就已经被一扫而空。

既然里屋内毫无收获，他只能移步外间的木匠铺，铺子里十分凌乱，满地的刨花令人无从下脚，做工用的锛凿斧锯被随手摆放在马凳边，闯入者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这些锐利的工具绊倒。

沈终夜环顾四周，率先注意到房间的东北角有一座嵌在墙内的神龛，里面空荡荡的，既无神像，也无神牌。木匠们视鲁班为祖师爷，铺子里的大多设有鲁班的神牌，这里的神牌似乎是被取走了。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搜了一遍铺子，仍是一无所获，沈终夜只好拣起一根木条，开始在房间里敲击可能有夹层和暗格的位置，功夫不负有心人，约莫一炷香之后，他终于在箱柜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夹层，夹层内的东西却令人有些诧异，那是一个木头削成的袖珍碗，在碗的底款上刻了一个“文”字。

离开郭子安家，沈终夜没有径直去找蝶妖，而是绕道清河坊，走进一间没有门匾的宅院。清河坊以花街柳巷闻名于京师，这间宅子门外翠筠成行，墙内松枝探窗，在秦楼楚馆之间显得如此扎眼，甚至不需要一块牌匾额去彰显它的存在。

他入内不过几步，便有位衣着体面的小鬟婷婷袅袅地迎了上来，娇声道，

“沈帅可是要见小娘子？”

“今日就不见了，还要劳烦她，替我寻个人。”沈终夜递给小鬟一张纸条，“你顺道去问问你家娘子，这新宅子可还称心？”

那小鬟步履款款地去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从池边的小石舫中走了出来，笑着对沈终夜说，

“寻人之事娘子这就着手去办，估摸着明儿一早就能有消息……这新宅子置办得甚合她心意，小娘子说改明儿得空，请沈帅喝茶。”

“客套就不必了，替我谢谢她。”说罢沈终夜便快步走出了宅院。

那娘子并未食言，果然在第二日破晓，沈终夜便接到飞鸽传书，他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纸卷，缓缓展开，纸上一行娟秀的小字，指向了蝶妖的所在。

娘子文中提及，这蝶妖是个“夜游神”，平日里只在夜间出来营生，想要见她一面，须得耐心等到晚上。

沈终夜从现有的讯息里捕捉到了一丝诡异，据娘子所查，蝶妖所处的沙皮巷位于城东，黄二郎供职的四季酒楼却地处城西，两地间隔五里，步行少说也得用上半个时辰，就算是坐车，也少不了一柱香的功夫。四季酒楼的饭菜再怎么好吃，也总有吃腻的时候，日日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送一顿饭，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这样看来，郭子安频繁出入四季酒楼，与其说是要给蝶妖带饭，不如说他另有目的，只是拿蝶妖打掩护，来得更为合理。

这一日散了职，韩世渝没有像往常一样打道回府，而是去造访了沈终夜在定安桥新置的宅子。自打捧日军闹了这一出，他们两人就再没碰过面，韩世渝此番突然造访，本也没指望能碰上沈终夜，想着能让林星纪给他带个话也好，他就这样叩响了门环，不曾想前来应门的人是个娇娇娆娆的娘子。

韩世渝一时怔愣，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赶忙道，

“唐突娘子了，我好像认错了人家……”

“大人可是来找沈帅的？”那娘子粲然一笑，“沈帅未归，大人若是不急，就进来等等吧。”

韩世渝跟着她进了堂屋，随意拣了把椅子坐下，那娘子在屋内忙前忙后，很快为他端来了茶和果子。

“都是雁儿做的，大人若不嫌弃，就尝尝。”那娘子温声道。

韩世渝点了点头，他啜了一口茶，又尝了一块点心，而后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雁儿。

眼前的女子容颜绮丽，衣着风流，不像是良家子的打扮，若说是风尘中人呢，妆饰又未免简素了些。

她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无不令人如沐春风，连随手制作的茶点都颇具巧思，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玲珑人物。

这几年他与沈终夜过从甚密，却不曾听闻他有家室，仔细思来，自己倒也从未问过。

他暗自忖度起她的身份，猜是小妾吧，偏偏姿态又摆的极低，说是奴婢呢，又很难想象此等姿色的娘子没有被收入房中。

韩世渝心底霎时泛起一阵酸楚，雁儿那副姣好的面容，还有她待人接物时那种柔婉的风度，一时间都成了扎在他心头密密麻麻的小刺。

她这样的女子，若是肯一心一意地待一个人好，普天之下大概没有几个男子不会为之心折，他又凭什么觉得，沈终夜会是个例外呢？

他似乎注定会是落空的那一个，现在回想起来，是他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也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没有心仪之人，如今还是他庸人自扰地为雁儿的存在感到伤怀，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韩世渝打算把心头最后那点忐忑也掐灭，索性让自己彻底死心，于是他半开玩笑地试探道，

“雁儿娘子，你和沈帅……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雁儿本在收拾桌上的碗筷，闻言腾地红了脸，她别过头，含羞带怯地说，

“那得看沈帅是怎么想了。”

看来她对他也是有意的。

韩世渝自嘲地摇了摇头，命运总是阴差阳错，有的人你珍之重之，恨不得把他捧在掌心，却偏偏要渐行渐远。有的人你好不容易决定了今生非他不可，却发现他身边根本没有你的位置。

待到春草都染上一层暮色，沈终夜终于拉响了门外的悬铃，走入宅第之中。

他眉头紧锁，眼底青黑，看起来疲惫极了，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拆下了头上的金丝花冠，他见雁儿还杵在那里，便道，

“他不是客人，你不必招呼，去休息吧。”

雁儿恭敬地行了礼，便回到厢房去了。

“怎么累成这样？”

“不妨事，”沈终夜敷衍道，他正准备伸手去解腰间的玉带，却被韩世渝一把拉到堂前坐下。

“我来吧，你歇会儿。”

韩世渝在他面前矮身蹲下，小心翼翼地将銙尾从扣环中抽出，把松开的玉带取了下来。他见沈终夜乏得厉害，索性帮他把靴子也脱了。

“多谢，”沈终夜恹恹地舒了口气，“你来早了，案件还没查出什么眉目。”

“不如我跟你一起查，也算是多份助力。”

“也好。”

放心是双洁1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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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