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防爆大门被人推开,光有了形状,从细细一条到照亮整个防空洞,用了不到一秒。
门外站着一群人,为首者是个穿着黑色棉衣的男人,手上戴着手铐,手中拿着古怪工具,面有得色:“这门有些老了,是三十多年前的款式,我二十年前就能单手开了。”
莫醉扶着墙站起身,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一秒抓回理智,将被门挡住的蔡思韵和大白鹅扯到众人视线内:“里面有炸弹,二十五秒后爆炸。”
开锁人瞬间被推到一旁,骂骂咧咧,门外人一拥而上手脚麻利,将无意识的大白鹅搬出通道,又将呆住的蔡思韵拉出。
莫醉拒绝了想要帮她的人,在众人撤离后最后一个走出防空洞,视线扫过四周。
防爆门外是个圆柱形建筑的内部,铁楼梯盘旋而上,上不见顶下不见底。楼梯狭窄,挤着十几个人,有消防有警察,还有灰头土脸的边洛阳,和人群最末端、站在高处的季风禾。救援的人紧贴楼梯,勉强腾出半人宽的路,让大白鹅和蔡思韵优先通过。
距离炸弹爆炸,只剩最后十秒。
众人有序撤离,蔡思韵顺着楼梯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双目被惊慌席卷,嘴唇瞬间褪去血色,颤声道:“里面还有一个人——”
“砰”!防爆门被走在最后的莫醉重重合上,打断蔡思韵未说完的话。
莫醉抬起眼,目光越过中间的人,对上蔡思韵的眼,厉声喊:“走!”
“里面还有人?”一边的消防愕然,“你怎么不早说!快开门!”
莫醉用了十足的力气,推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往上走:“开个屁!最后五秒,救不了了!”
“可是——”
“可是个屁!”莫醉几乎是怒吼,“你穿的是防爆的衣服吗!?你手上有高压水枪吗?!赶着送死吗!?”
最后三秒。
消防员还有迟疑,莫醉劝无可劝,不再管他们,一瘸一拐穿过人群,尽最大的可能远离那道门。
砰!!
炸弹爆炸,爆炸声震天动地。
防爆门被巨大的冲击波冲击变形。时间空间被撕裂、被扭曲。脚下的楼梯摇摇晃晃,剧烈的震动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众人无法站稳,只能蹲下身子,紧紧抓住楼梯的铁栏杆,勉强维持平衡。四周的墙皮簌簌下落,砸在地上、楼梯上、人的身上,溅起一片尘雾,模糊了视线。
世界仿佛抽成真空,在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只有尖锐的嗡鸣声,不断刺探着耳膜。莫醉缩成一团,张大嘴,捂住耳朵,周身骨骼五脏六腑被挤压,几乎不能呼吸。
炽热的气浪如无形的火焰,从门缝边缘呼啸涌出,掠过躲避的人群,带来针刺般的灼痛。
不知过了多久,热浪终于退散,世界恢复平稳。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和火烧过的焦糊味,耳边嗡鸣逐渐停息。莫醉瘫倒在楼梯上,仰头看着模糊又清晰的塔顶,以及四周窗户中透出的灰色天空,忍不住笑起来。
竟然活下来了。
活着可真好啊。
-
爆炸过后,有人往上走有人往下行,每个人都步履匆匆面容严肃,为这场莫名其妙突如其来十几年难遇的爆炸善后。
但这一切都与莫醉无关了。
她并不关心事情后续的发展,晃了晃混沌的脑袋,垂着头一步一步向上,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
这事闹大了,一会儿肯定会来更多的人。她实在不想和这群人打交道,不想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定要尽快找个法子溜走才行。
莫醉一瘸一拐上行,走了半圈后突然被人拉住胳膊。她抬头,见是季风禾,疑惑问:“怎么了?”
季风禾瞥了眼她的脚:“脚受伤了?”
“没有啊。”莫醉说完,恍然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解释道,“膝盖摔到地上,走路有点痛。不过应该没骨折,问题不大。”
季风禾转过身,曲膝弯腰:“上来。”
莫醉抬头看了一眼曲折上行的楼梯,不和他客气,老老实实趴到他的背上,环住他的脖颈,压低声音问:“你后来去哪儿了?又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那道旋转门应该有个机关,通向不同的地方。我走进一个防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走到尽头后是一道铁门,推开后是这里的最底层。”
莫醉恍然大悟:“你走上来的时候路过防爆门,觉得这里很奇怪,所以叫人来开门?”
“不是。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边洛阳他们,才确定这里面有问题,于是报了警。之后警察分两拨,一拨搜疗养院,一拨搜这里,发现只有防爆门与其他门不同,且打不开,推测你们或许被困在里面。警方叫了消防来暴力破门,但巧的是,附近有民警抓到一个入室抢劫的小偷,干脆顺道拉到这里来,让他试试开锁。”
莫醉震惊:“那防爆门挺复杂的,我在门里面的时候尝试开过,没成功。这小偷也是能人啊。”
季风禾也忍不住笑:“听说是‘格尔木第一盗’,人生的一半都是在看守所里度过的,几乎认识格尔木所有的警察。你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事一言难尽,莫醉想要告诉他,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看着一旁来来往往的人,无奈道:“我那发生的事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出去后找个机会告诉你。”
说话间,季风禾背着莫醉走了一圈又一圈,到达建筑的出口。
这里似乎是个废旧的工厂,四周都是高大的厂房,空气中残余着刺耳的味道。院子中堆积着破烂的机器,被油布粗糙盖着遮挡雨雪,露出的部分已然有生锈的痕迹。
天色已晚,灰蓝色的天空因积雪的映照,比寻常傍晚要亮堂不少。救护车已经赶到,正将昏迷的大白鹅抬上车。救护车旁,蔡思韵和边洛阳抱在一起,边洛阳温柔抚摸着怀中姑娘凌乱的发,口中不断安抚。
更远处,警车呼啸而来,警笛声贯穿整条街道,击碎寂静的雪夜。
季风禾将莫醉背到救护车旁:“你跟他们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检查费用我来支付。”
莫醉摇头,一秒都没犹豫:“不用了。我都是外伤,休息一下就好。”
蔡思韵听到二人的话,推开边洛阳,跑到她的身边,眼中的惊恐因男友的安抚,已淡了不少:“老大,里面那人……”
“大概死了。”莫醉强迫自己冷下心肠,“不放弃他,死的人更多。”
“可是若当时——”
“若当时什么?”莫醉的声音近乎冷漠,脑海中画面定格在三白眼安静躺在地上的身影,“你和我、大白鹅还能好好活着,已是最好的结果。”
她在劝蔡思韵,也是在劝自己。
“你说得对。”蔡思韵深吸一口气,不再想这件事。她顿了几秒,将话题撤回去医院检查的事上,“老大,你刚刚离那门那么近,万一受了内伤怎么办?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莫醉挑眉:“爆炸受的波及估计都没打架受的伤严重。”见蔡思韵还要劝,她忙打断她,“你要实在不放心,去医院的时候顺便帮我开点红花油或者膏药,到时候给季风禾,他会转交我。”
莫醉将季风禾扯进来,纯属为了摆脱蔡思韵的纠缠。总归她准备寻个空儿溜之大吉,只要拖过这一会儿,蔡思韵爱找谁找谁,反正找不到她。
一旁的季风禾接话:“你去哪儿?”
莫醉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随意道:“回车上凑合一晚吧。”
季风禾将房卡和车钥匙递给她:“你先回酒店,我留下善后。”
莫醉愣愣接过,眼睛瞟向蔡思韵:“这不好吧。虽然我是不嫌弃你房间里的沙发,但我这人还是有一定道德底线的——”
季风禾挑眉:“那是套房,不止一个卧室。”
蔡思韵听了个囫囵,眼睛亮起来:“老大,你是季二哥的女朋友吗?你早说啊,咱们是一家人啊!”
……神一样的一家人。莫醉呵呵笑:“你们这一家子,人口挺多的啊。”
蔡思韵认真点头:“是啊,我们家和季家是世交,几乎算是一家人。到现在长辈们还计划着想让我们俩凑成一对呢。不过你别误会,我们俩互相看不上,虽然平常戏称对方是未婚妻未婚夫,但绝对没那个意思。”她亲亲热热拉过一旁的边洛阳,“我喜欢这种型的。”
莫醉眯着眼看边洛阳,想起罗布泊地洞里他的晦气样,很想建议蔡思韵去医院的时候顺便查查眼睛。她摸了摸鼻子,侧眸看季风禾,眼神中有惋惜有遗憾:“竟然是这样啊……”
季风禾:……
莫醉的余光划过手中的房卡和车钥匙,犹豫一瞬,还是决定还给季风禾。正要递出,便听到那人说:“东西还在酒店里。”
莫醉和季风禾出门时,不方便带那本老宅中发现的厚重相册,本想着找到蔡思韵再回去拿,没想到脑子一迷糊,险些将这最重要的事忘了。莫醉心安理得收下房卡和钥匙,隐晦嘱咐:“尽量别和这群人提我,能绕开就绕开。”
季风禾定定看着她:“在房间里等我,我有事要告诉你。”
莫醉像是中了魔似的不自觉点头,之后突然醒悟,他和她非亲非故,能有什么事要说?
蔡思韵轻声问:“那我呢?警察肯定会来问我发生什么,我能如实说吗?”
“随便。”
莫醉挥挥手,准备离开时被边洛阳喊住:“莫姐,那个,上次你给我的微信号,我后来忘记抄写下来。等我手机充上电,胳膊上的号码已经被洗掉了。你能再给我一次吗?”
莫醉愣住,一些沉睡的记忆逐渐复苏。她疑惑道:“你不是已经加了我的微信吗?但是一直都没说话,也没发照片。”
边洛阳愣住:“没有啊,我没加过你啊。”
莫醉掏出手机,刚准备翻微信,手机屏幕却怎么都按不亮,估计是没电了,只能作罢。她看着边洛阳肯定的目光,开始怀疑是否她的脑子出现问题,导致记忆出现偏差。好在她不是个在小事上纠结的人,耸耸肩:“我现在手头没笔,没法给你留联系方式,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没事,回头让季二哥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我,我再推给洛阳。”蔡思韵不关心边洛阳和莫醉之间有什么关系,只一脸憧憬道,“老大,刚刚洞里我说的话是真心的,你千万考虑考虑啊!”
问题是你的季二哥也没我的联系方式啊!莫醉还要说什么,被季风禾打断:“他们快到了,你要走需要尽快。我的车就停在后门路边。”
警笛愈发响亮,似乎就在一个路口外。莫醉不再耽搁,甩了甩钥匙:“行,回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