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防空洞不再笔直,有了弧度,前行十余米右拐,两侧再次出现牢狱似的房间。
刚刚的惊呼声是从第三个房间中传出的。
莫醉小心翼翼凑近,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向内看,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姑娘缩在昏暗的房间角落瑟瑟发抖,披散的头发凌乱堆在肩头,一双眼睛睁得滴溜圆,眼眶发红,眼妆晕染,正是蔡思韵。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罗布泊中,她紧闭双眼生死未明,这一次眼睛倒是睁开了,却被关在地下防空洞里。
“来救你的。”莫醉不废话,掏出铁丝,蹲下身子熟练开锁,“你什么情况?怎么被关在这儿了?”
蔡思韵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走到门前几步停住脚步,脑子还在犹豫是否要相信莫醉,嘴巴已经在回答问题:“我也不知道……我们一行四人,进了废弃——”
“停。”莫醉打断她,“从你和同伴走散开始说。”
这人怎么知道她还有同伴?蔡思韵心有疑惑,更多的是被打断的不爽。她深呼一口气,再开口时冷淡不少:“我们四人排成一列通过一扇旋转铁门,第一个通过的人是大白鹅,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第二个是我。第三个是我男朋友,比我大一岁。第四个是一个叫瓜仔的男网友,三十多岁。我通过时,大白鹅正在门对面的黑暗中等我,我们二人如预料般会合,之后事情却变得诡异起来。”
蔡思韵吞咽了口唾沫,脑海中浮现不久前发生的事,克制不住地颤抖,像是再次回到铁门后的阴冷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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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前。
她和大白鹅穿过铁门,站在黑暗中边等人,边猜测讨论防空洞深处有什么,语气轻快,并不害怕。直到那扇铁门许久未有响动,边洛阳和瓜仔迟迟未出现,她的心中才生出一丝惊慌。
大白鹅知道她害怕,压低声音笑着安抚:“我猜他们是准备躲起来吓唬咱们。男人就喜欢搞些恶作剧,无聊死了。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突然冲回去,反过来吓吓他们?”
她忙不迭点头答应,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二人折回旋转铁门处,大白鹅气沉丹田,猛地向前一推,铁门纹丝不动,她却像被揍了一拳,退后几步才勉强站稳。大白鹅愣了几秒,以为是误推在门轴上,才没能推开,再次上前,双手按在在铁门的边缘,小心翼翼试探,铁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不放弃,又换到门的另一侧边缘,再次用力推,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铁门被锁死,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将她们困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冲到铁门边,疯狂拍打铁门,哭着喊着边洛阳和瓜仔的名字,希望得到回应,但铁门另一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这俩人像是突然离开,又或者突然消失了,将大白鹅和她彻底丢在了这里。
可她知道这不可能。
瓜仔也就罢了,边洛阳可是她的男朋友,几个星期前他们还一起去过罗布泊,是共患难的男女朋友关系,他怎么可能抛下她、独自离开?
她掏出手机,给边洛阳打电话。大白鹅看到她的动作瞬间清醒,慌慌张张找出瓜仔的号码拨出。
两通电话都无法接通。
“或许是咱们四人都在地下的缘故。”大白鹅磕磕巴巴安慰,“我这就报警。你不是说你有个朋友也来了格尔木吗?他在地面上,你试试联系他。”
她立刻照做。
但换了号码,电话依旧打不通。
防空洞中经年的凉气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麻木她的身体,无法动作,也无法开口说话。心跳一下强过一下,视线眩晕模糊,她扶着铁门勉强站稳身体,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大白鹅的脸色也不好看,再编不出更多的理由,只能无力道:“往前走吧。前面也许会有信号,也有可能会有出口。”
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她紧紧挽着大白鹅的胳膊,努力控制发软的腿脚,咬着牙走向更深处的黑暗。手中手机一刻都没放下,接连不断点击屏幕上季老二的电话,看着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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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思韵在回忆中挣扎,语气越发急促:“我们走进一扇门,那里很亮,有很多房间,我的手机突然就有了信号,竟然拨出了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我正要说话,前面几十米外的门却突然开了。我们不知道门开后走出的会是谁,第一反应是先躲起来观察。两侧房间的门都锁着进不去,防空洞里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我们只能往回跑。跑动间信号再次断了,我只能给我的朋友,还有边洛阳都发了短信。我不知道短信发没发出去,但我希望他们能收到短信,来救我们。”
莫醉还在开锁。
这里的门锁比上个房间的门锁要复杂,莫醉将九分精力放在门锁上,剩余的一分精力敷衍接话:“后来呢?那人把你们抓起来了?”
蔡思韵点了点,旋即想起隔着一道门,对方看不到,轻声回答:“是。铁门锁着,防空洞里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们在黑暗中被人打晕,再睁眼时就被关在了这里……对了,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见到其他人了吗?就是我刚刚说的那几个人。”
莫醉忽略掉前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她附耳在门锁上,全神贯注辨别锁芯处细微的响声,调整着手上的动作,啪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莫醉拉开门,靠在门框上,眼中有松散笑意,“还没来得及问你,你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蔡思韵愣住,正想说什么,远处传来细碎声响,像是钥匙的碰撞,夹杂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莫醉冷了脸色,将蔡思韵扯出房间,拉着她向防空洞更深处跑。二人经过十几间房间,拐过一个弯儿,再次被一道门挡住去路。
这道门比前面的所有门都要复杂,类似银行金库的大门,厚实而沉重,显然无法靠一根铁丝撬开。
来人自然听到她们的脚步声,知道她们无路可逃,只能躲在防空洞的尽头。他故意放缓动作,口中哼起轻快的小曲儿,逼她们在恐惧绝望中崩溃。
一步、两步、三步。
声音在空荡的防空洞中反复回响,像是来自幽冥地狱。脚步越来越近,一步一步似踏在蔡思韵的心上,彻底将她击垮。她想起黑暗中被人追杀、打晕的场景,后脑勺又开始痛,还未看到人就忍不住落泪:“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对方显然来者不善。莫醉抬头盯着面前的拐角,将开锁的铁丝缠绕在手腕上,言简意赅:“躲远点。”
昏暗封闭的防空洞里,对方知晓她们藏身的角落,知道她们中一人的实力,她们却对他一无所知。莫醉不畏惧未知的敌人,但喜欢尽可能掌握先机、掌握主动权,将一切收入掌中,谋划争取最有利的路。
这一局的先机,是出其不意。
莫醉全力跑过来时的弯儿,眼前出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这男人穿着普通的棉服,身材壮硕,一双三白眼紧紧盯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凶气四溢,唇角笑容凉薄阴森。
莫醉咬紧牙关,抽出藏在冲锋衣内侧口袋里的氧气瓶,向着几米外的男人跑去。
这瓶氧气是在酒店时,季风禾给她用的那瓶。出门前她瞥见她用过的塑料罩子,顺手将没用完的氧气瓶塞进怀中。
能住得起总统套房的人,必然不会和别人共享同一瓶便携式氧气。这东西虽然不贵,但也不能白白浪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只是这“用场”有点出乎莫醉的预料。
氧气瓶好歹算个金属,用尽全力敲在人脑袋上,杀伤力不比砖块小。莫醉抡起胳膊,将氧气瓶对准三白眼的脑袋狠狠敲下,被他轻易躲开。第一下本就是诱敌之计,下一瞬,莫醉的胳膊以意想不到的路径,反手挥向三白眼的下巴。三白眼像是预料到她的一举一动,伸手去抓莫醉的手腕,出手快准狠。莫醉心中泛起凉意,胳膊抡到一半硬生生改道,砸在一旁的墙壁上溅起几个火星。
拳头声撕裂空气,冲着莫醉的头颅袭来,莫醉将背靠紧墙壁翻身勉强躲过,用尽全身力气揣向三白眼的下三路,却被他抓住鞋底,无法挣脱。莫醉干脆借着他抓握的力,纵身而起,另一条腿如挥舞的鞭子,扫向他的头。三白眼自然不会老实挨打,用尽全力将莫醉的身子甩向一旁的墙壁,然后松手。
莫醉试图挣扎翻身,但悬于空中无力可借,只能直直坠落,任由膝盖磕碰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莫醉跪在地上咬紧牙关,认清了她打不过对面这人的事实。
莫醉的拳脚功夫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对付这种或许有特殊背景的练家子,只有挨揍的份儿。对面之人一招一式皆像是练过成千上百遍,对速度和力量的控制几乎完美,如同刻在骨子里一般。他甚至能精准预测到莫醉毫无章法的每一招,每一个躲避的方位,给出最直接的反击。
三白眼察觉到莫醉的吃力,并不急着上前。他居高临下欣赏猎物濒死前的挣扎,恶意不加掩饰,愈发猥琐恶心:“还是你这样的女人够味儿,比那两个娇滴滴的好玩多了。妹妹,别挣扎,我挺喜欢你的,我留你一命,不如就留下来陪我吧?”
“我可不想当地沟里的老鼠。”莫醉双目赤红,站起身直视他,咬着牙笑,“不如你叫我一声祖宗,我带你离开这地方,去亮堂处改过自新好好做鼠?”
三白眼并不恼恨,反而变得更加兴奋:“那我只能将你逮住,关在这里,好好调教,教你如何做个合格的女人。”
三白眼欺身而上,莫醉左右闪躲,勉力支撑,寻找可以反攻的机会。防空洞内空间狭窄,饶是莫醉身法灵巧,肩膀仍因躲避不慎被那人的拳头擦过,痛到发麻。她紧紧咬着嘴唇,余光瞥见头顶的灯,突然有了新的主意。
这段防空洞中,共亮着两个灯泡,分别在两个拐角处。她和三白眼在打斗间不知不觉换了位置,距离其中一个灯泡只有几步的距离,而另一个则在蔡思韵不远处。
一瞬间,莫醉放弃进攻三白眼,做了个危险的决定。她将后背留给三白眼,奋力向亮灯的地方跑,扬起声音冲着角落里的蔡思韵大吼:“把灯泡打碎!”然后跃起身子,用氧气瓶砸头顶的灯泡。
莫醉不知道蔡思韵能不能办到,灯泡碎裂的一刻,已经在想如何越过三白眼,跑回另一个亮灯处。好在蔡思韵虽然害怕,却也知道生死攸关时不能掉链子。她抽出衣服上的铆钉腰带,冲着灯泡胡乱挥舞,几秒后灯泡竟真的被她击落。
黑暗在一瞬间侵蚀整个防空洞,莫醉松了口气。
牌桌彻底洗牌,这次轮到她坐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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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三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