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看上去憔悴许多,原来白的一点鬓角,现在全白了,眼睛有些肿,进来时候气还有些喘。
仔细看门牌号,站在门外张望,看见宋绥后,立刻走进来,到宋绥床边,把东西全都放下,也没说话,就一个劲看宋绥。
“醒了?”
看宋绥躺在床上,她都不敢碰,怕一碰就把他又拍晕过去。
实在是宋绥看起来薄薄一片,躺在床上被子一盖跟平铺一样。
大娘从鼓囊囊包里一样一样地取东西,红的白的塑料袋桌上都堆不下,还有几样没拿出来但没地方放置了,大娘下意识看了宋绥一眼,双手不自在往衣服上抹了抹。
宋绥不做表情嘴角是平的,眼神疏离,他有点累,提不起力气,头歪向一边,没接大娘的话。
大娘没在意,有些不自在,“我……我等会就叫李鑫过来。”
李鑫中度脑震荡昏迷一个月,这个月在医院留看。
宋绥也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擦伤,但是因为在太阳穴附近,神经受损导致昏迷,很有可能朝植物人方向发展,再加上omega的自愈力和抵抗力偏弱,而宋绥自身身体素质在omega中就不好,所以在醒来之前一直在重症监护室。
大娘知道自己和宋绥没什么交情,最多就是买几次早餐的情分,这次宋绥带她去警局报案已经是仁至义尽,别说后面为了自己儿子挨了子弹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宋绥缓神,问了家里beta的事,声音不大也不密集,整个过程都有些沉默。
看宋绥有了点精神,大娘转头望了眼门口,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回头看宋绥欲言又止。
宋绥注意到,就问,“是有什么事吗?”
看宋绥问了,大娘才直说,说宋绥在重症室昏迷期间外面一直有人把守,两人站门口,还有外面通道出口的几个转角处也有同制服的alpha站着。
黑衣服黑帽子黑口罩,像□□,天天就守在门口,她进去不仅要征得医生同意,进去之后还得被搜身排查,她就进去过两次,两次被搜身。
她刚刚进来时候没注意,这会看门口倒是没人了,从医院进来一路上也好像没人,就问宋绥知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是干什么的。
她怕宋绥得罪人,或者那些人跟害宋绥和她家儿子的是一伙的就不好了。
从大娘说外面有人把手,宋绥眉头就皱起来了,垂眼静静听大娘陈述,黑色头发柔顺贴在白皙的后颈,不动的样子像一尊被好好陈放在柜展的手办。
“小宋?小宋?”
大娘连叫了他好几声,宋绥才回过神。
“那些人……”
“没事。”宋绥抬眼,以一种极为镇定冷静地口吻,“应该是央法院调来的人,保护我的安全。”
宋绥实在太过坚定,轻而易举地地就让朴实了一辈子的大娘相信了。
在过去昏迷的两个月,宋绥身体靠葡萄糖维持,大娘就连忙打开饭盒,将饭递到他手上。
“今天医院通知说你醒了,我去买了点水果,从家里做的饭,不知道你爱吃啥,鸡鱼肉骨头都炖了点。”
“啊对,还有粥,你刚醒,要吃点淡的软烂的,好消化。”
“时貌在家都很好,每天都按时上课写作业,就是吵着见你,我明天就带他过来……”
饭菜的香气和里面小盘穿到传到手上的温度,还有耳边在所有人都认为只是稀松平常的家常话,却无一不让让宋绥有些手抖。
那种不受控制的细细的抖,别人看不出来,只有当事人能感觉到。
当即宋绥就咬住嘴里一块软肉,抵住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细细密密的酸胀感,还隐隐有往眼睛漫出来的趋势。
松开的时候嘴里那块肉都被咬得凸出来,在嘴里有很强的存在感,“谢谢。”
大娘没察觉他的异样,只是看宋绥端着没动,以为是不喜欢,动作间就要去拿桌子上的包,连忙说,“做的确实没外面有味道,我出去买,你喜欢吃什么,等着——”
“不用麻烦,我很喜欢。”
宋绥淡淡一笑,抿了一口汤,把缺少血色的唇终于带了点红。
没喝几口瞥到大娘放在脚边的另一个同色饭盒,宋绥意识到这是带给李鑫的。
放下小碗,其实他没什么胃口,可能是他长时间没进食的原因,骨头汤什么的前几口还行,后面宋绥一勺都是含在嘴里分几口几口咽下去的。
对上大娘紧张关怀的视线,还没等大娘开口,宋绥说自己有点累,想休息,那些汤水等自己醒过来再喝。
大娘懂了他的意思,就收拾饭菜,给他掖好被子,说她晚些再来,有事就给她打电话,拿着东西带上门就出去了。
宋绥没睡,也没有半分睡意,只是没什么力气,脑子比任何时间都要清醒。
想到大娘,他其实不是故意让对方尴尬的,也不是不给面子,他不是很能正面承受来自一位中年妇女的最真诚的善意。
因为他不习惯。
如果说他对恶意的觉察有多么的敏锐,那他对这种善意的承受阈值就有多么的低。
因为恶意真的太多了,甚至他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最早最多的恶就来自于他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一滴墨浸进清水里,每天一点,逐渐繁衍侵占清水的生存空间。
他羡慕,李鑫有这么一位爱他的母亲,当这位母亲将其中一点点相似的做法放在他身上时,他就忍不住了。
睁眼视线转移到那桶明显看起来就是新买的饭盒,静静地看着。
正头重新闭上眼。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比如温鹤年,比如突然出现在酒吧救他的梅珩,还有那个警察孟恒。
温鹤年像是专程跑来替他传达是梅珩救他的消息的,孟恒手上为什么会有梅珩的名片,梅珩的突然出现是否与孟恒有关,两人是什么关系……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三个人,不对,是四个,还有他自己,宋绥,实际其中却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明显,现在的他很被动,他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可利用价值,他甚至不算是一个完整的omega,全然无利可图。
不是宋绥否认自己存在的价值,而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将omega存在的价值所固化,成为唯一的一种评判标准。
宋绥是很清醒,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摆脱这个时代的潜移默化。
他一点也不喜欢去揣测这种阴谋诡计,先不说到底是不是阴谋,就算是想了也想不明白。
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放弃去想,才会有他清静的生活。
头隐隐作痛,或许是他的心理作用。
闭眼躺久了,没有睡意也躺出来了,他听见有人拉窗帘的声音,透过眼皮的光也少了,逐渐地陷入沉睡。
眼睛里的画面很糊,像所有电视剧表示回忆剧场的模样,宋绥看向面前的课桌,很新上面没有一丝刻痕,教室里每个课桌上都有人,环视一周,但所有的人都没有脸,他看不清。
宋绥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在现实世界已经成为一名审判长,因为枪击进了医院,他正躺在病床上,应该在睡觉。
老师在讲台上课声音也像透过一层水面,毫无真实。
他没有同桌,空荡荡的座位,像是在等待着谁。
宋绥就乖乖地待在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梦醒。
直到这节课下,同学都欢欣鼓舞跑出教室,梦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
宋绥眨了眨眼睛,他有些无聊,还有些烦了。
在下一秒上课了突然打响,所有人一键归位,模糊的老师带着一个小孩走进来。
“大家好,我是新转来的同学。”
在听了一整节课蜜蜂似的嗡嗡,含糊却足够让人听清的话如一道清泉灌入耳中,宋绥下意识抬头。
一个看起来很畏缩阴郁的小孩,低头垂眼,尽管长的很高,但没有丝毫气势。
小孩最后说了句话,就下来了,“我叫XX。”
宋绥发誓,他已经已经注意听了,可这小孩说道他的名字时那种被蒙着的感觉又回来了,宋绥没听清。
不过无所谓,那个小孩应该是坐在他这,这个教室就只有他这里是空着的了。
身旁椅子被拉开,宋绥转头,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睛。
宋绥怔住。
一双藏在黑色眼眶下的绿色眼睛。
那双眼睛和他对视一秒就移开了。
很难说宋绥是什么心情,帝国有绿色遗传基因的人不少,但宋绥在现实生活中只认识那一个而已。
五官也不像,气质更是千差万别。
面前的小孩很瘦,不是宋绥的那种匀称的瘦,他是营养不良的瘦弱,身上的骨骼感很突出,手肘曲起来的时候感觉能戳死人。
宋绥其实是不想管他的,可谁让他是这个教室里唯一能看清楚的人呢。
就跟他一起看课本,还借他笔,反正自己也用不上,趁着这点时间仔细看他的脸。
看得对方都不自然了,才淡淡收回来。
不像,一点都不像。
他的眉骨一点都不深。
再次回忆,宋绥承认,同桌的眼睛还是凹进去的。
无知无觉地,在宋绥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他渐渐融入这个梦中,这个世界的声音
宋绥是omega,成绩又好,虽然人不温柔,但至少礼貌,况且人对于长的好看的人总会多几分耐心和包容。
下课就有许多人找他,问题目的,送东西的一堆,跟npc做任务一样,每个人都要在他面前晃一面打卡。
因为听得见,看得清,宋绥自然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到他同桌身上。
终于把人送走,宋绥偏头暼一眼他同桌,趴着睡觉。
那谁看在他?
在他跟其他人讲话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看他,不是恶意,但令人很不舒服。
还没细想,周遭画面一转,一股热分子迅速运动的粪池味涌进鼻腔,被不到一米的瓷墙隔开没有门栏的厕所空位,中间挖了个方形洞,下面是粪池,风从里面往上灌进来。
在里面的一边,有声音。
“我叫你离他远一点,不明白吗?”
“听不懂人话?”
“说话啊!”
……
校园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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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