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绥完全不接招,也没有愧疚感,“你可以选择不说。”
白思文不再耍花招,他看出来了,宋绥在这方面很敏锐,善于捕捉他人的情绪,还不如真实回答。
真真假假,假里含真,真里掺假,他自己都快分不清。
“积分嘛,是我们那钱的代称,世界失败自然就是任务失败咯。”
“我跟人打了赌,一千万的赌,人都不在了,自然就是我输了,至于是什么任务,您这么聪明,肯定猜的到的。完不成任务,一千万我又还不起。”
“我会死的。”
“你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也会死的。”
白思文脸上仍然嬉皮笑脸,话的严重性与他轻巧的语调全然不成正比,但宋绥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认真与悲哀。
至于是真情还是伪装,那就只有白思文自己知道。
白思文说完大咧咧转身就走。
就算宋绥再拿录音威胁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有什么不敢走的,他可一点都没撒谎。
他需要大把的积分才能兑换身体控制权,他现在相当于傀儡,任务失败没有积分,只有一个被抹杀成垃圾数据的下场。
他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是真的不能说,不然不用等这世界结束了,下一秒就被秒了。
如果宋绥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再危险,他也会在对方有意图散播消息前了结宋绥的。
人与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不需要太多。
直到门被关上,宋绥都没有再说话。
对于白安最后说的那些话,他相信吗?
他信,但不全信。
在之前那么拼命遮掩的真相,又怎么会被一次无足轻重都算不上威胁的几句话而动摇。
文铭睿的死肯定不简单,极有可能与白安背后的势力相关,就凭他在文铭睿死的过程中就能得知alpha的死讯。
但他也只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是被掌控的傀儡。
将这件事说出去吗,报告警方吗?
无意识转动手上的笔,快速转动,直到从手上脱落,掉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不会。
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徒增悬疑和警惕,况且仅凭一段没头没尾的录音,里面没有出现真实人名,这种在法律意义上无法被列为证据。
死因存疑,一切只能看警方。
白安是唯一意外的收获。
但不够。
而且看样子,对方也不会再给他机会,这件事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无论是宋绥个人,还是警方。
不再思考与之相关的问题,开始处理工作问题。
再高冷的人面对难缠的工作都会情绪不佳,盯着电脑上空白的页面,冰冷完美的外壳龟裂,调研报告和判决加在一起,下午还有一场开庭,一个头两个大。
跳过电脑往后看,漆黑一片,前途黑暗。
中午从餐厅回来,在层层工位的另一侧过道走过两个身影,宋绥快速扫了一眼,隔的不远,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警察。
在下午上班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不小的动响,几分钟后,栗离敲门进来说现在刑部全部人员在一楼开会。
宋绥应了一声。
不出意外就是警察问话了。
人员基本上来齐,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文铭睿的死讯逐渐在人群中散开,嗡嗡地讨论声隐隐有加大的趋势。
【真死了?】
【真的,刚刚晓小不是进去被问话了嘛,今天这警察就是来问话的。】
【听说已经死好几天了,跳河死的。】
【你这么说不就是自杀?】
【那不然呢,一个alpha三更半夜溺水死了,身上没伤没痕的。】
【哎哎哎——过来过来,知道在哪死的吗?】
【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就是。】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声音渐渐小下来,眼神交错,不约而同瞟向同一方向。
宋绥不喜欢人群扎堆,后面进来的他就随便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眼眸向下凝视着某一点,离凑堆的人群很远。
双手手腕虚虚交叠搭在腿上,每根手指垂下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好看,指尖泛起的微光令人遐想。
仅仅看他的处境,与孤僻高冷这些词完美贴合。
可窥视的眼光来自四面八方,接连不断。
【你开玩笑吧。】
【啧,我有人脉,刚打的电话,但是——我可没说是求爱被拒跳河自私啊,别诬陷我。】
【我觉得他是真去找那谁了,那白天餐厅那么多人,声音那么大,每个人都听见了。】
【我说他当时为什么硬要来我们刑庭,但奈何某人冷心冷情。】
【说真的,刚来那段时间,我还把他当做我的梦中情O呢,谁知道后来那么多烂摊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是啊,看着圣洁,实则……哈哈哈哈哈】
【谁知道呢。】
自舆论中心而起,每人脸上都显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明了,不光是上班时间可以光明正大摸鱼的爽感,而掀起更大一股狂热的舆论浪潮。
在同一空间内,就算宋绥缩到最小,以那群人毫不控制的音量和愈发热切的态度,根本无法避免子虚乌有的八卦钻进耳朵里。
但他很习惯了,也无所谓。
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的情况下 舆论这种东西,无伤大雅。
里面隔间警方分为两组,六个人一组进入里面询问,与事情无关的人轮流很快,宋绥和另外四个人一同进入。
宋绥选择在右边坐下,都是一些常规的问题,几分钟就问完,另一侧还没结束,对面警方盘问者声音很熟悉,比印象中声音要更厚重正式。
在几步路出去的间隙,宋绥透过眼角斜瞥一眼,是之前的那个警察,叫孟恒。
很巧合的,对方刚好捕捉到他的眼神,一挑眉,手上似乎还想有动作,但宋绥已经收回视线走出。
孟恒手顿住,在身旁警员不解的眼神中尴尬地顺着动作搓了一把头发,忘记自己还带着帽子,把警帽搓下来了,差点掉在地上,幸亏眼疾手快后仰接住。
“副……副队?”小杨今天算是第一次跟着副队出任务,对孟恒所塑造的威严队长形象还抱有敬意。
孟恒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端正姿态,目视前方,在下一组人进来后,装模作样,以指责的口吻,“吵什么,没看人都来了。”
早已低头整理资料,等着孟恒走程序的小杨,抬头,“啊?”
“啊什么,问呐。”
“可是……那个,副队不是你问吗?”
孟恒:……
阴恻恻笑脸,“你叫什么名。”
我要向队长报告。
“我叫步穿杨。”
“第一次跟着我吧。”
以后再也不用跟着我了,你没有以后了。
短短几句话间就决定了小警员之后的悲惨生涯。
大约宋绥出来半小时后人员全部解散。
三五簇拥的人群对此感到意犹未尽,一小时不到的时间让他们开成茶话会,都明里暗里自动远离宋绥,在他周围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宋绥呼吸都很畅快。
“宋审判?”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甚至宋绥都没来得及回头,周围一群脑袋齐刷刷回头,看见是刚刚的刑警,眼神里面在两人之间扫射,小团体间一对视,加快脚步。
很快原本拥挤的走廊,只剩下宋绥和孟恒两人。
宋绥没动看着对方走近,但他又不说话,“孟警官,有什么事吗?”
“我——”
孟恒刚酝酿好开口,被宋绥打断就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脸上逐渐红温,但好在皮糙肉厚挡住了,“我就是来问一下,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是之前在家到访离开时那句有什么事再联系的客套话。
宋绥眼神闪烁一瞬。
外套里手机的存在感很强烈,衣服一段很重,录音就安安静静躺在手机里。
早已做好的决定,不存在犹豫。
在孟恒热切的目光下,摇头,“没有。”
“按照现在调查进程,各方面调查展开情况收集后,如果确认没有问题,即便家属方面极力反对,我们也将为这场案件定为自杀。”
关于调查进程,按理来说是不能随意透露给无关人员,他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专门过来跟他说这个。
“认定警方的调查结果,相信警方是不会让我们失望。”
宋绥非常官方回答他的话,表示自己对文铭睿的死和对警方调查程序结果都表示绝对支持,不是对孟恒有意见,只是不想再和警方接触,索性将话一次性说完,向对方礼貌点头。
在宋绥身影消失不见后,孟恒脸上笑意逐渐隐没,毫无表情才是他工作的常态。
“副队,副队?”
小杨是等到上车清点人数后才发现孟恒没上车,等着法院门口等了一会还是没见副队的身影,打电话也没接,才下车来原地碰运气。
还没进去,就看见副队和宋绥两人讲话,他就感觉副队表情怪异,直到宋绥走后才恢复成自己熟悉的队长。
“副队,走了,人到齐了。”
孟恒声音含糊嗯了声,转身前往宋绥离开方向看了眼,才大步流星往外走,步子大得小杨一不留神都没跟上。
打开车门,一步跨坐在副驾驶,照了照后视镜,拉下帽子,扯开嘴角,暗夸自己一声帅气,大手一挥,“开车。”
“真的?”
“真的,我看见了。”
“副队脸都红了。”
“怪不得我说回来脸色怎么跟平时不一样呢。”
孟恒闭目养神,后面窸窸窣窣声音直往孟恒脑袋里钻,话每多一句,双眉间的刻痕就深一分,越听越不对劲。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宋绥面前,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无措,但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什么脸红,放屁!
他那是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孟恒在内心极力为自己辩解。
“原来副队喜欢这样的,清冷漂亮又——”
“啧——”
后面瞬间噤声。
忍不了了。
后视镜里孟恒缓缓睁眼,眼里哪有什么柔情蜜意,帽子摘下后,额上的疤痕就越发明显,压低的眉弓,整个人都散发着凶悍的气息。
从一开始委婉表示对文铭睿的死持怀疑态度,到现在毫不犹豫相信是个人自杀,除去真的没有明显疑点外,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没错,孟恒一直认为文铭睿的死跟宋绥脱不了干系。
刚刚的一番话只是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