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男鬼追了两世 第60章 赠玉之人

觥筹交错，场面一下热闹起来。

张镶自觉地坐到了祝魏左手边的位置，从善如流为她斟酒布菜。

随后，又倒满一杯酒恭敬万分地对着她举起，“镶自知除了些诗赋作品能拿出手，便再无过人之处。今日能被公子选中实在三生有幸，且容敝人敬酒一杯！”

说罢痛快饮下，又有些缺德地摆摆手补充，“哎呀，说来衡公子也是敝人那滔天的贵人……方才若非情势所迫，镶或许也无福得此契机呀！啧啧，可惜若是凑上去只能讨人嫌，便只好将这份感激藏在心中喽。”

祝魏浅笑着，歪了歪头，“这也算良缘天定了。细细想来，昭玉这样有趣，留你在身边倒真是个好事。”方才冲动收下此人她也有些悔意，此刻想到祝衡吃瘪倒是好受了些。

张镶毕恭毕敬守在一旁，“能得公子青睐，再多好话我也说不完呀。”

他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又夸张叹口气，“镶如今尚未立功，眼下却有一事不得不求公子相助。待用完膳后我等需要随公子们骑马游山，只是小人囊中羞涩，跑遍这洛都租不下一匹好马，今日便赤条条，风尘仆仆就过来了。”

“……？”

简直能让人气笑了，得寸进尺也不该这么快吧。

祝魏冷冷抬眸看他——此人身着绣着金丝银线的蓝绿色衣裳，亮眼的金银发冠戴在头上，敷粉涂脂，怎么看也不像贫困到出不起租马钱的样子。

她眯了眯眼，善解人意道：“既如此我便赠昭玉一宝马。卿要做千里马，魏又岂好轻待？”

她随意招招手，远处的侍卫迅速去办此事。

“臣下却之不恭，谢过公子！”张镶作揖致谢，又一脸为难，“若是可以，待宴后公子可否将这马儿兑换成金银……咳咳，实在是宝马贵重，维护其日常生活所需的钱财亦是笔极大开支，敝人难以负担啊！”

闻此言众人纷纷鄙夷望向他，若非祝魏在场，怕是早过去指着鼻子嘲讽了。

情绪过后便开始理智地猜忌此人目的。祝魏温和从容地满足他的要求，“好啊，如卿所愿。”

对面的祝衡一直暗暗留意着这边动向，此刻都快气笑了。

他怒极反笑重重拍案，讥讽道：“因人丰富而抽索之，谓之‘打秋风’。足下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只是若如商人逐利似乎目光又太浅短了些。为了区区一匹马儿暴露贪图，啧啧，买椟还珠啊！”

张镶抬袖掩唇，笑意不达眼底，“衡公子金枝玉叶哪知人间疾苦？这样的宝马于敝人实在高不可攀，若往后照顾不周令其损伤分毫，在下才是罪该万死，愧疚地无地自容啊！”

南宫漠竟也忽然开口阻止，语气淡淡，“知小公子善意，但此事不必再说，与玦也不在乎这些。”祝魏想做的事必然是正确的事，此后她会告诉自己目的的。

……一个两个，明明他是为了哥哥才出头的！

祝衡不开心，委屈望着对面云淡风轻好像置身事外般的祝魏，只好闭眼作罢。

*

宴席近半，侍女们撤走桌上所有餐具，瞬间空荡荡的桌岸上仅剩下一盏酒樽。

蔺窕笑容满面解释，“哈哈，年前李将军领兵从北边胡人那里收获了许多羊儿，食之滋味鲜美异常呀！故今日这压轴大菜便是炙烤羊肉了。”

说完，一队侍女们很快带着一盘盘未切割的大块羊肉有条不紊入内。香料的香气和肉食的美味飘满大殿，令人闻之垂涎。待上完食物，又一队侍女前来送辅料和餐具。

计上心头，祝衡轻轻抬手，似笑非笑望着对面那如眼中钉般的人，又悠悠看向高处的蔺窕道：“且慢。”

他身份尊贵，近乎所有人皆停下手上动作看了过来。

祝衡起身，莫名其妙冲着张镶行了个贵族专用的繁复至极的礼仪，而后笑容和善开口，“足下牙尖嘴利。我闻上古有一异兽曰驳，外形如马，头生一只角，长着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其叫声如擂鼓，饲之可御兵。”

他扬起下巴轻蔑一笑：“今观足下竟令我想起了这种异兽，于是恳请昭玉为我演示。只是既为不知礼义廉耻的蠢钝下贱野兽，便该四脚朝地弓着身子趴着茹毛饮血，大口撕咬猎物进食才是。哼，每吃一口前，还要大声‘呼呼’喊出来！”

张镶笑容不减，定定看着他。

祝衡将头发撂倒颈后迤迤然坐下，笑容张扬明媚，“只可惜这肉已经烹熟……哎呀，虽有些惋惜倒也无妨。若昭玉愿意舍弃些用不着的脸面，衡愿赠美玉馈之。”

身边仆人捧来托盘，祝衡将东西拿起晃了晃展示给众人——那是一枚四指大小的白玉印章，上面的纹路细碎复杂。

——白玉章！电光石火间骤然理清思绪。祝魏眼睛一亮，下意识放下酒盏。

祝衡眯了眯眼，似漫不经心介绍：“这枚玉章非同寻常。诸位可知那‘北地园中亿万金’的传说？而这枚玉章便是开启宝库的钥匙。”

众人哗然。

祝衡势在必得地补充，“纵是寻不到宝藏，这枚大有来头的玉章亦能令足下收获千金。”

——在这样的诱惑下谁人能故作矜持？更何况一个本就没皮没脸的烂人？众人又齐刷刷看向张镶，带着鄙夷与艳羡，对他接下来的选择已经了然于心。

可未等张镶做出反应，祝魏却率先开口了，

她望向祝衡，“山海经内也有载：亶爰之山有异兽类，自为牝牡，食者不妒。但我想起这种兽，观乎全场竟无一人相符合……”

她眨眨眼，笑容温柔地安抚，“看来这神仙异兽之事似乎不过镜花水月，如何能当真？又如何能以此为由荒唐地欲要在现实中将神话兑现？”

南宫漠张了张嘴，相当意外看向她——按理说此事祝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常态，因何出手制止这场闹剧？

桌下祝魏握了握他的手，后者噤声。

祝衡发令，张镶的面前便理所应当只有羊肉。

见状祝魏蹙眉，当即拔出自己左手小臂外侧一直绑着短剑递给他，又笑着言：“余弟清延孩童心性，并无恶意，做出的举动总有些胡闹之意。昭玉莫要记挂于心，因此介怀。”

张镶一怔，被她头一遭的温柔模样弄得手足无措起来，呆愣愣接过被拔出的短刀，干巴巴回应：“好、好……”

祝魏安抚地捏捏他的后颈，“既然昭玉将来为我的下属，那么提前了解自己主君的一切也是必要的。我在战场时便常以此刀切肉砍食，与友伴部下围火而聚，肆意不羁。今日这样庄严隆重的宴会上，能破天荒体会这种场景也甚是有趣。”

这下张镶真是受宠若惊了。他千恩万谢：“多谢公子！”

祝魏又看向祝衡，眉眼弯弯，“此事作罢。清延，莫要继续为难他了。”

哥哥的语气实在温柔，令他有些恍惚。

祝衡瘪嘴，失望又委屈告状：“此人臭名昭著令人唾弃，阿兄怎么可以和他如此要好呀！这家伙为了点银钱就卑躬奴颜，若非哥哥阻止，竟是要做些粗鄙难看之事了！可阿兄不惜让我不快也要对他这般袒护……分明是自降身份、自甘堕落！”

他的盘算居然落空了——羞辱此人明明不需要什么复杂计策，若让这财迷心窍的张镶收下玉章，便能令他先在所有人面前彻底丢脸一番，事后再随便做点杀人夺宝的事情也是天衣无缝了。

可惜，可惜！

……明明这是个身份卑微的烂人，怎么反倒能得到哥哥的以礼相待、处处维护，令他忮忌？

他有点不甘心，又有点不开心。

祝魏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眼睛沉静如水，声音动听：“今日便是新的开始，不论前尘。昭玉有大才，作为父皇的客人而被宴请。难道我要任他被过去的错误束缚一生？清延是小孩子，满腔热血，阿兄却不能这样胡闹。”

她又话锋一转，“好啦。稍后骑马时，阿兄好好陪你。”

祝衡登时稍微开心了些，面上仍闷闷应声，“……嗯。”

*

午后阳光正好，众人说说笑笑，悠闲地前往城外山上。那座山被圈禁起来小心呵护着，是洛阳城中权贵们时常游猎的地方。

祝魏不动声色地与南宫漠慢悠悠骑着马并排而行，张镶则在她身后位置。

此刻她眉头微蹙神色复杂，心绪令人琢磨不透，仿佛在思索天大的事。待临近场地时，她才突然转头对着南宫漠道：“有件要事需要处理，今日有劳流景陪着昭玉熟悉此地了。”

“无碍。”

她不说，南宫漠便不需要提前询问——二人间一贯没有秘密。

果然。祝魏当即驾马而去，“待我事成再好好告诉流景！”

南宫漠望着她的背影一笑，见张镶跟上，也略微加快了速度前行。

*

“阿兄是我的！”

祝衡骑着马儿凑过去，颇为得意地冲讨厌的张镶炫耀一番，又对着南宫漠礼貌道别，这才心满意足地和祝魏一同骑着马儿向远处而去。

林木葱郁，如今冰雪消融，春意萌生，山间野物逐渐苏醒，已经能够猎到不少动物了。

二人自由自在策马奔腾，迅猛的风绕过耳畔吹向后方。

祝魏游刃有余握着缰绳，转头留心身旁之人，扬声叮嘱：“今日不为打猎，顶多猎只兔子足矣！”

“知道啦！”祝衡撇撇嘴，小声嘀咕，“我才不是傻瓜。”少年人总喜欢争强好胜，纵是此刻再开心，听到那说教语气仍就想顶撞。

祝魏浅浅一笑，随他继续前行。

*

跑了许久后祝衡感到疲倦，于是二人将马儿拴在树上，走到近距离的小溪旁坐下休息。

流水潺潺，幽静的林中偶尔能听到鸟叫。

整个下午，祝魏体贴安静地陪在祝衡身边，所作所为无可挑剔，令祝衡又开心又无奈——每当这种时候，便是哥哥对他有所求的时候了。多年以来，祝魏从不掩饰这种直白。

两人在水边躺下休息。

祝魏面对着他的方向手肘撑在地面上一手托腮，侧身躺在他身旁。祝衡闭着双眼，双手抱着后脑勺仰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等待那人开口。

……祝魏也没让他失望。

那有些冰凉的手指轻柔地将他散落额头的发丝拨开，身边之人身上的香气好像充满了他的鼻腔。祝魏面上冰冷淡漠，声音却像羽毛般轻盈，“清延，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祝衡笑着睁眼看她，并无为难之意，“阿兄但说无妨。”

“世人知孔季明爱好美玉，却不知他是在寻一玉石。我想试试……方才你拿出的那枚白玉章，是否是他的目标。”祝魏眯了眯眼，道清一切。

祝衡点头，“好，那稍后阿兄便直接带走那枚玉章吧。只是事关宝藏财帛动人，若要送给外人务必保密。”皇家守得住的东西，旁人却未必能做到。

“不。”祝魏轻轻摇头，与他四目相对，“我要你大张旗鼓将这白玉章送给孔庭。若他收下，再告诉他赠玉之人是我。”

祝衡一怔，有些疑惑地拧眉，却未多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