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男鬼追了两世 第42章 沉与浮

突如其来的比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台下乌泱泱围着心思各异的人。

武师敲响锣鼓，剑术比试宣告开始。

无视四周嘈杂之音，祝魏一手握剑，静静注视着对面之人，面不改色身体蓄势待发。

丁昼早已迫不及待，立即大步冲上来，毫无保留地朝着敌人劈头盖脸重重砍击，招招凶险。他本就年岁大上许多，仗着体格优势动作大开大合、猛烈异常。而祝魏抬剑抵挡为主，步伐灵敏，未见颓势。

可没几招下来那柄剑骤然断开，只剩半截。断剑被打飞，台下人惊呼，却见这台上二人皆未停下动作，甚至丁昼登时攻势更猛，一而再朝着祝魏的双眼刺去。

再三如此，并非巧合。祝魏觉出其意图。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用短剑抵挡，木屑飞溅，剑寸寸碎裂，很快仅剩一个手柄。丁昼勾起唇，凶狠刺向她的动作片刻也不停歇。

此人似乎没有别的后招了。祝魏不再拖延，一瞬转守为攻，轻捷矫健地用那截手掌长的木柄打飞丁昼的剑，在他猝不及防时又连人也一脚踹下台去。

……结束的实在太快。

众人皆愣愣看向狼狈倒地的丁昼，又转而看向台上冷脸站着的祝魏，皆惊骇无措。待反应过来后，才象征性补上三两声稀稀落落的掌声。

那截木柄仍松松握在她掌中。祝魏悄无声息下台，高高在上地望着不远处被同伴搀扶坐起的丁昼，道：“承让。”半点不走心。

围观之人自然也有其他公子的党羽，见丁昼这副模样早已暗中耻笑。

丁昼面皮薄，气红了脸狠狠瞪她，“……公子说笑了，是某无能。”便被搀扶着迅速灰溜溜退场。

祝魏淡定目送他离开，心知此事只是个开端。

方才丁昼，或者说祝琢的意图很明确——他需要祝魏身体有残破，不能继承大统。而祝魏自不可能让此人如愿。她垂下眸，无声叹息。

*

真假的威胁言语混杂，风言风语总是传播速度极快。不等下学，祝魏便觉出不妙了——当她打破了太学中祝琢强她弱的被动局面，那么战局便要扩展至此地之外的广阔天地了。

黄昏光影斑驳，冷意更甚。

与祝叶汇合后，她当即与他说明情况。二人毫不耽误地交涉一番后，立即拍案决定采取行动，凭借他们所知的有限信息梳理清楚洛阳城中尚无明确表态的门第情况，趁着夜色一一前去拜访。

月光皎洁，二人未带仆从，一人一马出发。

时间不断流逝，他们在这四方城池中来回辗转。虽没有一次登门遭拒，顺利和所有人相见相谈……却也未得到一人信誓旦旦的明确说法。可谓费尽口舌、铩羽而归。

说到底也只是两个稚嫩孩童，百般不顺后心中愈发气馁。

一再收到含糊其辞的说法，祝魏已经不能像最初时那样斗志昂昂地骑着马了。她沉着脸牵着马儿，与祝叶向名单上的下一家进发。

她失落地看着祝叶，头一遭自嘲：“越是孤立无援，越无人愿意帮你……道理如此，是我非要做梦。”

——说到底现在的祝魏没有傍身力量，不过薄薄一张白纸，一撕就碎。况且她仅能留在都城短短数日，而祝琢却始终在这里，孰轻孰重看客自有估量。

祝叶面露担忧之色，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与玦莫要难过，是我们当前得知的消息太少，这些人未必没有早早下注……还有、呃，还有南宫将军没有拜访呢！他定未掺和这些乱糟糟的事，我们还有机会！”

……这种旁人皆啃不下的硬骨头，她又有什么独特优势呢？

祝魏无可奈何，却也不愿妄自菲薄。她勉强笑着，其实不抱希望地踏入将军府大门。

*

“二殿下，叶公子，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暖黄的烛光与炉火赤红的光亮令室内萦绕着一股温暖氛围。婢女为几人奉上茶水，热气腾腾，飘渺的白烟模糊了视线，令此处变得不真切，亦令本就紧张的二人更觉压抑沉闷。

祝叶看她，祝魏有些局促开口：“彻世叔好久不见，今夏一别，再见竟然已是年节。”

南宫彻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与白日无异。他处在她正对面位置的榻上，目光平静望过去，“不必说些客套话。今夜来此，我想二公子定也不是为了叙旧。夜半更深，且道情目的吧。”

祝魏眨眨眼，忙小心翼翼道：“顾左右而言他，是魏之过。”

她顿了顿，斟酌言辞，“我久在军中，鲜少回这洛阳。此次一回，才发觉如今兄弟们早已各自成长，心下生出百般盘算。但少年人血气方刚易结仇怨，我欲化解反倒弄巧成拙，是以惴惴于心，想求长辈们做主为我们和解一二。”

南宫彻饮一口茶，看着她，“公子为何不找陛下出面？我不知是何怨结，不敢轻言。”旁人说这话自然装腔作势，但南宫彻确实古板耿直，不关注那些捕风捉影之事。

祝魏面露难色，犹豫道：“这，其实此事又沾染了些朝堂宫闱之争，涉及神器、涉及大统……魏开诚布公，若穷源溯流，便要扯到太子之位上了。”

南宫彻微蹙眉，不自觉语气严厉了些，“太子尚在，谁敢不尊孝悌，言以下犯上之事？二公子今日言此，莫非这仇怨便是夺位之争？”

“怎会如此。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我定然奉阿兄一人！”

祝魏眨眨眼，示弱，“所谓结怨实乃太学子弟间的小小斗争。只是夺位之事事关重大，隐约觉出便令我惶恐。加之旁人之心我不可知，这才来匆忙向彻世叔请教。”

南宫彻神色稍霁，“二公子不必担忧，其他公子也都是些小孩，日日受到大儒的谆谆教诲，皆是心思良善。若公子受到苛待，待我告诉那掌管太学的礼官，令他叫这些混小子好好道歉！此事必能圆满告结。”

祝魏抬袖悄悄擦了擦额角汗珠，拧着眉又试探道：“可倘若这当真是天大的事，我欲邀您与我一同前去……彻世叔意下为何？”

“对，那些教书先生们多文弱啊，哪能和彻世叔这样的大将军比？”祝叶也忙笑着附和。

——内心越迫切言语之意越纯粹，掩藏的野心就这样轻易暴露。对面的年长者心若明镜，早在对话最初时便一眼看穿。

南宫彻食指轻叩桌面敲击，目光如炬，并未挑明，“哎，说来说去那不过孩童间的玩闹，我又哪好插手呢？切勿忧虑过甚。若当真事态不妙，届时我再向陛下禀明也不迟。”

心知无望，祝魏抿唇，抬眸道：“好。天色已晚，便不打扰彻世叔休息了。”

二人恭敬行礼，转而离开。

*

街道空无人烟，唯有月光与来时无异。

夜色沉沉，二人心灰意冷离开，落寞向前走着。两个身影时而叠在一起，时而微微分开，不断前进，影子拖出去很长。

祝魏心烦意乱，“要不明早、不，一会儿我便和父皇招呼声，我们换匹马就出发吧，回大营去！”

——与祝琢继续耗下去，只是徒劳令她烦忧。说到底她不能拿这个七弟怎样，只能竭尽全力抵挡他的攻势，令自身不被伤害而已。她一无所有，事情闹得越大对她越是不利。倒不如当逃兵暂且丢脸一回，待来日东山再起！

祝叶一路认真看着她，此刻忽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祝魏停步看他，不明所以地与他对视，微微气愤质问：“与柊觉得这做法不好吗！”

祝叶目光柔和，“不。”

他的目光一点点振奋起来，声音温柔，“与玦还记得吗？”

说着，他移开一段距离，轻哼乐曲，踩着邯郸的舞步在月光下缓慢展示。

——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的夜晚。他们能战胜冰天雪地、彻骨严寒，又为何不能战胜这由血肉之躯组成的区区活人呢？

祝魏深深记得这歌舞，一瞬便理解了他的意思。悬了一天的心在此刻好像总算被人捧在怀中，变得安稳。心中感慨，她静静看着努力让自己情绪好些的至亲兄弟，总算真情实意笑了出来。

她轻启唇随之歌唱，柔和的歌声渐渐传出来。祝叶牵着马儿，与她同唱着那哀伤绵长的曲子。两个身影紧紧挨着，走在回去的路途上。

纵使无功而返，那份压抑情绪却总算宣泄出来。月光似乎也变得温柔。

*

置之死地而后生。歌声舞步的安慰让她有了触底反弹的勇气，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祝魏与祝叶同塌而眠，床榻宽广，二人中间的距离甚至能再睡一人。

她侧身躺着，目光炯炯注视着对面之人，“今晚、不，这些日子里我们的举动，除了那些确切参与的公子以及那些壁上观的朝臣世家，还有一人也在观察等待着我的举动——至尊之人。”

“与柊，父皇他的想法，我尚不明确。如今眼见其他路都走尽了也不见未来方向，我便只得返回来试探这最为危险、却也最为重要的人心中所想。”

祝叶略微思索，道，“你想要怎么做？”

“说到底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最有力的靠山也只有他一人。”祝魏压低声音，“虽然不能确定他的态度，但如今我别无选择，必须要用此次的反击行动逼迫他给出一个表态，以此确定父皇心中我的分量。”

她微微颤抖，似兴奋似惊惶，“是啊……我要逼迫他出面，将会兵行险招。生死一念，这或许不如直接逃跑要好。与柊，你可要做好准备！”

祝叶不惧地握着她的手，笑着一字一句道：“没什好怕的，顶多一死嘛。不论前路如何，我们一起！”

“……好。”

祝魏目光沉静，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地向他细细说起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