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的家在江南的小城里。
小城很小,一座拱桥跨在一条河上,将小城分成了东西两边。东边富贵,西边破旧。宋灵的家在小城的西边,一座矮矮的灰色平房。房子外面白色的漆皮已经泛黄掉落,露出的石灰好像层层叠叠的伤疤,丑陋且不可与人说。
可宋灵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春天会开很多花。
每年三月,迎春花早早就吐露了欢颜,伴随着犄角旮旯里不知名的野花共同吹响春天的号角,爬山虎的绿藤开始布满整个围墙,围墙的后面,是一树树的梨花、桃花、杏花。风柔柔地吹过河边的柳叶,也拂过宋灵的脸。
这个时候,宋灵的父亲会喝一点小酒,然后把这些花画在灰色的墙上。如此一来,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疤就变成了层层叠叠的花骨朵。
宋灵的父亲是江南小城里一个不入流的墙绘师,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宋灵的印象里,父亲似乎没有牵过她的手,也没有抱过她一次。只有喝了酒之后,才会给予宋灵一丝称职的父爱。
后来,宋灵才知道,这可能是精神分裂。
她有一个清醒的父亲和一个不清醒的父亲,她有点喜欢不清醒的那个父亲。
宋灵继承了父亲的性格,沉默、寡言,但相对于男人铜墙铁壁般的冷漠,她多了点对世间万物的怜悯——她喜欢哭。一如黛玉葬花的柔弱多情,某一场春雨过后,院子里落满了桃花,宋灵看到泥泞中残破的花瓣,不禁鼻子一酸。
也正因此,宋灵在学生期间时常被人欺负,也并无多少朋友,她以为自己会在小城度过寂寂的一生,直到认识了陈铭。
那是同事极力推荐的一次相亲,说隔壁医院来了个小年轻,特别优秀。宋灵因为礼貌不好拒绝,便应邀前往,可谁知只见一眼,就爱上了。
那个男人叫陈铭,他戴一副眼镜,高高瘦瘦、斯斯文文,像极了父亲。
他不用喝酒,便可以给与宋灵不清醒的爱意。
很快,两人就陷入爱河。正当两人打算进一步发展时,陈铭因为工作突出被调去了北城。南方的人从没去过北方,但宋灵还是决定割舍掉家人朋友同事,跟着陈铭一起去北城。
陈铭被其一片真心打动,虽然偶尔嫌弃过她贫瘠的出身,但又舍不得她的柔情与美貌,两人在北城的第二年,便结婚了。
婚后生活还算甜蜜,陈铭的职业生涯顺遂,两人的房子也从一开始的老破小换成了大平层。只是宋灵不愿意出去工作,她拒绝了陈铭请保姆的要求,她要亲手照顾陈铭的衣食起居。
所以陈铭不管多晚回家,都能在家门口等到妻子的怀抱,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每次陈铭在妻子柔软的身体上沉沉睡去时,他都在想,他的家不是家,而是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