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 第8章 很高兴

回到家时才七点出头，两人皆是一身火锅味。

李然顾及到唐乐的直播时间，“你先洗澡吧，我去收拾东西。”

“啊，好。”唐乐站在客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稍稍有些紧张，“那我先去了。”

周六晚八点，唐乐准时开播。往日她直播时，会把耳机全部扣在耳朵上，但今天，她漏了一只耳朵没戴。

夜晚十一点钟，唐乐听到了卫生间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脚步声静静地传到唐乐的耳中。

“先休息一下，马上回来。”说完这句，唐乐就起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只有评论的直播间。

【不是，乐乐着急上厕所吗？】

【怎么一下子就没人了，好快】

【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兔子】

唐乐缓步走出房间，刚好看到李然在饮水机前接水。她穿着黑色的格纹睡衣，头上戴着干发帽，原本黑亮的长发被包裹起来。

洁白而纤长的脖子显露在唐乐的眼中，哪怕在只开了一盏小灯的客厅，依然夺目。

“你要用吹风机吗？”唐乐问。

李然转过身，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先不说现在已经十一点钟了，主要是她的头发如果不吹直，第二天一早会卷成不能看的样子。

唐乐领着李然来到卫生间，水汽还没有完全散尽，一股湿气带着微微的清香扑面而来。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从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我平时就放在这里，你随便用。”

“好，谢谢。”

“没事没事。”唐乐搓搓手，“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你没找到的东西，就直接问我。”

“好。”

唐乐走出卫生间，隔着一扇门听到响起的吹风声。她站在距离卫生间门口两米的位置，回头看门后模糊的身影，鼻尖还萦绕着那一股淡淡的橘子清香。

好好闻啊。

-

李然吹干头发，把地上的发丝收拾掉，一切物品归位。路过客厅时，犹豫了一下，关掉了那盏小灯，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新房间。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锁上门，倒在床上。床单被套都是新的，被子也是软绵绵的，像是被柔软的云包裹。

今夜月色美妙，窗外的月亮圆圆，高悬在墨色夜空中，静谧而美好。

-

就在几米之外的另一间卧室内，唐乐还在直播，网友也像平时一样，刷新着评论区。

【主播这一手骚操作，牛啊】

【我困了怎么办】

【楼上困了就去撒尿】

【乐乐宝贝，我今天喝了一个香蕉奶昔，我觉得不好喝呢，花了十几块呢～】

【知识点：主播也不喜欢香蕉】

唐乐的手还操作着鼠标和键盘，余光瞄到了这句，移动着鼠标的手停了一下，“香蕉奶昔，我今天也喝了，我觉得好好喝，是不是你买的那家做的不太好呀？”

【啊？】

【哦？】

【我没有失忆吧各位，她前几天是不是说讨厌香蕉？】

【我也记得是这样】

【哦，主播怎么一会儿喜欢一会儿不喜欢，我妈妈说女人不能变来变去的，不然不可靠哦～】

【我也喜欢香蕉奶昔，我和乐乐喜欢的一样，那么乐乐也喜欢我！】

【楼上你睡吧，别去撒尿了】

唐乐看着评论不断刷新，“真的很好喝的，不骗你们。”

【好好好～】

唐乐被噎了一口气，又被哄了，“算了，开新一局了。”

-

第二天，周日。

今天是赵勤勤离开的日子，上午在酒店收拾完东西后，李然来跟她一起吃了午饭，然后送她到高铁站。

今天赵勤勤的话突然变少，好像莫名在思考什么，一度让李然有些不习惯。

在刷身份证进门之前，赵勤勤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李然。

“我感觉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她一手撑着行李箱，“不对，不是感觉。”

“我越来越笃定了，这一定是真的。你猜是什么？”她戏谑道。

“什么？”

“哼，”赵勤勤笑笑，伸出食指在空中晃了晃，“这得等你自己发现。”

“好了，我走了。”

话不多说，赵勤勤背着身向李然挥挥手，走进高铁站。

李然停留在原地，不知所以然地皱皱眉，看着赵勤勤意气风发的背影，又摇摇头笑了，这个表姐真是。

一阵凉风吹来，她转身离开。

午后两点，些许阳光穿破云层，带来温暖。李然穿了件黑色长款大衣，衣摆被风吹起，随着走动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502时，唐乐正在洗碗。她早上起得晚，磨磨蹭蹭到现在才吃完午饭。

听到门响时，她走了几步路，从厨房向外扒头看了看。

“你回来了。”

李然换上拖鞋，跟她点点头，“嗯。”

两间卧室门对门，在房子的最里面，从大门来到卧室，要经过卫生间、开放厨房、客厅。

唐乐把手里的碗放下，在李然即将走进卧室前出了声，“那个——”

“嗯？”李然回头。

唐乐把手交叠握在一起，从厨房走出来，看着李然。

“我想问问，我晚上直播的声音会吵到你吗？会不会很大？”

李然抬头想了想，“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但不碍事。”事实上也真的如此，昨晚她只能听到唐乐说话的声音，不过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她猜唐乐戴了耳机，所以没有游戏声。

“真的吗，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的，如果有我会跟你说的。”

“那就好，”唐乐松了一口气，背不像刚才一样紧绷，“如果有影响到你的，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李然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不过——”

唐乐迅速转身，“怎么了？”

李然指指卫生间，“公共用品纸巾、垃圾袋什么的，我们还是AA吧。”

“其实不用，这——”唐乐刚想说什么，看到李然脸上的不容拒绝后，“好，那下次一起买吧。”

李然说完了要说的，“那没事我先进去了。”

“好。”唐乐朝她轻轻挥手，只是她转身太快没有注意到。

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酸奶，来到沙发上。电视的声音很小，唐乐看着电视，却有点出神，思绪全然不在这里。

好神奇的感觉，跟以前坐在这里看电视完全不一样。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回过头来，往嘴里送了一勺酸奶。

这就是有人在的感觉么？仅仅是家里多了一个人，心里就莫名多了安定。不用在看电视时突然回头看一眼，不用为突然出现的声音惊扰。

从门外出现脚步声开始，她就已经期待，期待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期待门开，期待见到她。

唐乐想，这是最好的冬天了。

她的人生中，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吃饱了肚子，有想吃的且买得起的没有心理负担的零食，能够坐在自己家中的软绵绵沙发上，以完全轻松的心情看着电视。

不用担心家里的暖气不足，不用担心第二天没钱吃饭，更不用想今后的生活要怎样漂泊。

曾经不敢想的，在二十多岁拥有。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对于一个敏感的人来说，靠近喜欢的每一步都在加倍焦虑失去的可能。

从没吃过蛋糕的孩子，在看见蛋糕的第一眼不是去想蛋糕多么美味，而是恐惧，恐惧这样一份蛋糕要用她贫瘠生命的哪一部分去交换。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电视发出的光照亮在沙发上坐着的唐乐。电视里播放的小丸子正躺在被炉里，和一家人一起看电视、吃蜜橘。

多么温暖的一个冬天。

“谢谢。”她说。

没人知道在这个夜晚，唐乐的这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谢谢”到底是说给谁。

也许是说给一墙之隔的李然，谢谢她来到这里。

又或者，是说给自己。说给鼓起勇气，一次又一次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好好活着的自己。

-

李然是在出去上厕所时，发现了在沙发上睡着的唐乐。

李然循着电视灯光走过去，来到沙发旁。

唐乐歪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毛毯，脑袋下没有枕头，姿势看起来有些难受，软软的头发散在脑后，变得卷曲。

电视机的声音很低，几乎只能在这里才被听到。

李然站在一旁犹豫了几秒，先提起脚步去了卫生间，冲水声也没有让唐乐醒过来。李然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拍了拍唐乐的肩，轻声喊她的名字，“唐乐？”

“嗯？”人还没醒过来，喉咙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唐乐只是动了动头。

“唐乐？”李然怀疑她是不是发烧了，因为脸蛋红红的，甚至还碰了碰她的额头，所幸并没有。

唐乐在梦里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用着清冷又温和的声音喊着“唐乐。”

是我，

我是唐乐。

“唐乐。”

我就是唐乐，来找我吗？

“醒醒，醒过来。”

好。

唐乐想睁开眼睛，想见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想被看见。

醒过来，我要醒过来，你会见到我。

她睁开了眼。

“是你。”她说。

“我看你睡在沙发上，已经快十二点了，还是回房睡吧，沙发上不舒服。”

唐乐睁着朦胧的眼，现在不是梦了，真的有人在喊她。

“好。”她点点头。

李然看她还呆愣的样子，但人好歹是醒了过来。于是她站起，转身离开前还说了句“晚安。”

晚安。

晚安。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唐乐关了电视，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时觉得自己始终没有完全清醒，还有一半好似留在梦里。

那也挺好的。

窗外的月亮只有微弱的光，却能穿破云层。

“你好啊，李然。”

那声音如飘转的叶片，最终落在湖面，泛起涟漪。

“我是唐乐。”

“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