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 第15章 跨年夜

之后的几天，李然感觉自己每天都吃得很好，之前因为吃外卖而掉下来的体重隐隐有回升的趋势。

2018年12月30号这天中午，李然正吃着唐乐做的中饭，吃得很香。

唐乐往嘴里送了一粒米。

“李然。”

“嗯？”

“明天晚上，你有安排吗？”唐乐算是鼓起勇气，已经在脑中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还是只蹦出了这几个字。

说完很快她又挥挥手，一副没事我明白的样子，“没空也行的，其实我只是问问而已。”

李然看着她的一顿手忙脚乱的表演，微愣，“有空啊，有什么事？”

“哦，”唐乐老实了，“就是跨年夜我想着要不要一起在家里吃个火锅，还能一边吃一边看节目。”

“好啊，我也懒得出去，在家里吃挺好的。”

唐乐无声“耶斯”一下，“那你想吃什么，我明天去超市买食材。刚好前段时间我买了个鸳鸯锅。”

李然挠头想想，“明天下午五点就下班了，那你就在超市等我吧，到时候一起逛逛。”

“好呢。”

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李然做完一个心电图后正在手消，手机里弹出了新消息，是尤莉。

【李然，明晚有空吗，下了班一起去吃饭吧，我还叫了姗姗】

李然看着这条消息，眼神在空中停留一下，然后回复。

【明晚有事，不能出去了，你和姗姗好好吃吧】

【那好吧，下次再约】

【嗯，下次见】

李然放下手机，在楼道拐角的窗前站着，空气中一股消毒药水的气味，李然戴好口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明晚应该有其它安排，或许，她是在等唐乐先开口。

在大五这年认识一个新朋友，是几个月前的李然完全想不到的事。一直以来她封心锁情，减少和外界的不必要交往，就是为了得到真正的平静。

直到搬到520，她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可相处的“平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需要相同的兴趣爱好来堆砌，不需要激情刺激的生活来刻意迎合，甚至各自待在房间里，便能得到平静，多么美好。

-

北京时间下午六点，两人提着大袋子从超市里出来。

2018年的最后一天，街上张灯结彩，各种小摊都趁着这个节日整齐地沿着公园摆开，让人眼花缭乱。

“美女，要不要尝尝串串，不香不要钱哦～”

一个老板站在摊子边推销，红红的串串整齐摆在锅里，几个行人围着吃串串，看起来确实很香。

唐乐看着老板摆摆手，“不了老板，我们回家自己做，祝你生意兴隆啊。”

李然又看到另一边的糖葫芦，走上前去。

卖糖葫芦的阿姨推着小吃车，两个女孩站在车前隔着玻璃挑选。

“想吃哪个味道的？”李然指指那些糖葫芦。

唐乐想这个可以当作甜品，并不冲突，于是开心挑选，“嗯，我想吃糯米的。”

“老板，”李然看着老板下单，“糯米和红豆沙各来一串。”

“好嘞，是直接吃还是打包？”

唐乐舔舔嘴唇，“回去万一化了就不好吃了，直接吃吧。”

老板麻利地打开玻璃盖，用糯米纸包好，递给两个人。

回去的路上，树上装饰的彩灯照亮这个逐渐暗下去的傍晚，街上的人却不见少，一对又一对情侣结伴出门，感受跨年的热闹。

“你饿了吗？”唐乐咬了一口糖葫芦，糯米微甜又软糯，搭配酸酸的山楂刚好。

李然摇摇头，“不饿，不着急，回去慢慢准备、慢慢吃。你饿了？”

“没有。”

甜丝丝的糖渣粘在嘴角，这么些年，唐乐又一次有了独属于跨年的快乐。往日此时，唐乐都是一个人在家，因为这时候出门更显孤单。于是打开家里的灯，让电视机里的晚会声音再大一点，好像就能撑起更多欢乐。

李然看着此情此景，也感叹似的发出声音。

“怎么了？”

李然摇摇头，“想想去年这个时候，还在图书馆准备期末呢。”

“现在也太爽了。”说着她咬了一个糖葫芦。

“期末，很难吗？”唐乐没有上过大学，对于大学期末也只是在网上听说过。

李然看着远方的月亮，“其实更多的不是难，是恶心。”

“怎么解释呢，就像是硬着头皮逼你干你完全不喜欢的事，很折磨。”李然觉得不堪回首，“当时有一门课的考试是做一整天实验，对象是兔子，中午也不能回来。我是带了便利店买的盒饭，结果中午在实验室楼的办公室也没找到微波炉，硬着头皮吃了凉的拌饭，米饭硬到搅不动。”

“要是说学医这几年完全不开心也是假的，因为毕竟还是学到了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但总体来讲，我还是不喜欢，人的理想各有不同罢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在变好，真不错呀。”李然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走吧，回家吃火锅了。”

-

李然负责洗菜搅麻酱，唐乐负责切菜做底料，两人在厨房有序配合，做着自己擅长的事，共同准备着这顿晚餐。

李璟发来消息时，电视里的联欢晚会刚刚开始。李然把牛肉下到锅里，拿起手机回复。

【姐姐，我拿到书包了，好好看，我好喜欢啊！】

李璟最近喜欢上一个动画人物，常常发在□□空间里，李然就买了个周边书包送给她当作跨年礼物。

【喜欢就好呀】

【这个点家里不在吃饭吗，你怎么有时间玩手机？】

【爸爸在做饭，妈妈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在书房。所以我就先回房间玩了】

【哦，今天出去玩了吗，街上好多人】

【玩了！和朋友一起去的，我提前写完了作业，妈妈也同意了，中午还跟朋友一起吃了披萨，好好吃哦～】

【小璟，是不是快要放寒假了？】

【对，已经考完期末了，过几天出了成绩就放假。姐姐，你有寒假没有啊？】

【没有，我没有寒假了】

【天哪，有点点惨哦】

【还好，不用上学也不用写作业哦】

李然逗她，心情很不错。

【坏姐姐】

【坏姐姐吃了很香的火锅哦】

李然发了一张照片过去，锅里正在鼓泡泡，锅底的香味升腾，飘满整个屋子。

【看着好香啊】

【姐姐，爸爸喊我吃饭了，我先下线了，拜拜~】

李然笑着收回手机，刚好肉也熟了。

“是在跟朋友聊天吗？”唐乐看似一直在看电视，实则是在悄悄看着她，她对着手机一直在笑。

李然摇摇头，“是我妹。”

“你有妹妹啊，真好。”

李然从手机里找出上次李璟发来的照片，“看，就是她，今年刚上初一。”

照片里是李璟在动物园和猩猩的合影，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穿了一身浅紫色的牛仔裙，头上戴着鹅黄色的帽子，看起来很文静。

“哇，”唐乐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李然的脸。

“怎么了？”

“有人说过你跟你妹妹，你们的眉眼有点像吗？”

李然自己看看照片，摸着下巴，“倒是有人说过，但我一直没看出来，可能是她长大了，更明显了吧。”

“你有兄弟姐妹吗？”李然问。

唐乐愣了一下，她还从来没有跟李然讲过关于她家里的事。

“没有，”她犹豫一下，“我母亲再婚以后，倒是生了一个男孩，不过我也没见过。”

“哦。”李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能感觉到唐乐的回避和不自在，“快把肉夹出来，快要煮老了。”

“好。”

“今天你不直播吗？”

唐乐摇头，“今天不想工作。”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起身去冰箱里拿了酒和杯子回来，“这个度数有一点点高，你要试一下吗？”

李然摇头拒绝。

唐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也确实只拿了一个杯子过来。

“这有多少度？”

“三十多度吧。”

“啊？”

唐乐笑了笑，脸蛋被火锅热气熏得红红的，“放心，我不会喝醉闹事的。”

“你喝醉过吗？”李然平时只见过唐乐喝度数比较低的果啤，不禁有些好奇。

唐乐喝了一口酒，眉毛都皱起来，太凉了，该早点拿出来的。

“只有一次，那次喝醉以后第二天头疼的要死，就再也不敢喝醉了。”

“哦。”李然点点头。她不喝酒是因为她家里没有人喝酒，就没有养成那个习惯。李然父亲平日里有保持身材的习惯，滴酒不沾。李然母亲平时忙于工作，喝酒误事，也鲜少喝酒。再说李然喜欢甜甜的饮料，对于带有刺激的酒类接受不来。

“我还是喝可乐吧。”

“我看你总是喝饮料，但是饮料不是对身体不好吗，你学医后不会觉得不健康吗？”唐乐歪歪头问。

“其实医院里有些医生喝饮料喝得比我猛多了，你信吗？”

“啊？”唐乐有些震惊，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事，“我以为医生都会比较养生呢。”

“反正上班就已经很不爽了，要是连想喝的都喝不到嘴里，估计心情就要爆炸了。”李然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反正人就活一辈子，还是干点自己想干的吧，何必为难自己呢。”

“哦，”李然又补充一句，“以上仅为我个人观点。”

唐乐乖乖坐着听她说话，就觉得心情很好，李然说什么她都想听，可以一直听下去。

火锅里煮了很多菜，两个人看着电视节目，一边聊天一边吃，吃了很久，吃得脸红红的，身体热热的。

晚饭后李然坐在沙发上，唐乐去准备饭后甜点。

她依旧穿着毛绒睡衣，又是不同的款式，长长的耳朵快要垂到屁股的位置，走路的时候一甩一甩的，倒不像是耳朵了。

她怎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睡衣，李然歪头笑了笑。

李然看着电视里的相声节目，觉得索然无味，调台换成了平日里唐乐常看的动画片——樱桃小丸子。

她这是被唐乐传染了吗，怎么也想看这个了。

“你在笑什么？”唐乐端着两个小碗过来。

“没什么，没什么。”

“嗯？”唐乐疑惑地坐下，就着冰淇淋看小丸子，美妙。

“你的睡衣全部都是这样的吗？”李然没有忍住，看了几眼电视还是想要问问。

唐乐眨了眨眼睛，微笑着问：“我有很多类似款式的睡衣，怎么样？”

“嗯，还不错？挺适合你的。”李然自己的睡衣大多都是基础款，没什么花色也没什么新意。她自己虽然有些欣赏不来这种款式，但不得不说唐乐穿上是挺好看的。

“等我一下。”唐乐莫名激动，穿好拖鞋跑到房间里，抱着一个大盒子出来。

“这什么，你的新毛绒睡衣？”

“确实是新的睡衣，不过不是我的，”唐乐回到沙发上，把礼盒放在两人中间，“是送给你的。”

“啊？”李然嘴里的冰淇淋差点没掉下来。

“为什么送我？”

“冬至那天摔到头，你帮我包扎处理，还帮我换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就借着跨年这个时机送给你。”

“其实，那些都很简单，没有技术含量的。”李然仔细想着这些天的相处，两人大概可以算作是互帮互助，但实际说起来，还是她受到唐乐的帮助更多。

“你就收下吧。”唐乐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就当是为了缘分。”

李然露出疑惑的眼神，“缘分？”

“嗯。”唐乐点点头，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几年前有个人告诉我，遇见是一种缘分。”

“李然，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些天我很快乐。”唐乐扬起笑容，眼中流转着某种光华，在这个夜晚格外闪耀。

李然移开眼，有些脸热，“其实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的照顾。”

“收下吧，我用心挑的。”

“毛绒睡衣？”

“嗯，你猜是哪一款？”

李然猜不到，完全猜不到，她摇摇头。

“我看你平时穿的衣服大都是黑白灰，所以——”唐乐话音一转，双手打开盒子的盖，露出整齐叠放在盒中的睡衣，“我就给你挑了粉色的。”

自从李然有挑选衣服的意愿后，她就再也没穿过粉色了。

此时心情有点复杂，应该维持好表情。

“谢谢，我收下了。”

“你不太想穿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唐乐在选这份礼物的时候就猜到李然也许不会很喜欢，但这次她有点任性，就是想送她自己喜欢的。

李然把盖子盖上，直视电视机，“有机会，有机会的话会穿的。”

唐乐无声笑着把视线移到电视上，已经不知道在播哪一集了，反正也无心去看。

“遇见是缘分，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唐乐愣了一下，刚想回答李然就接着说，“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我就是问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刚出来打工的那年，很幸运遇见了一群好人，短暂地相处过一段时间，她们离开时告诉我，遇见是缘分，分开也是缘分。”

“那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分开也是缘分，一心只忙着赚钱。后来慢慢回想起来，也许有些人只能陪伴着走一段路，但分开在大家都好的时刻，好像也不错，总比撕破脸大吵一架再分开要好，这样起码回忆的时候都是快乐。”

唐乐转过头，看着听自己讲话的李然，心里想的是——

不过，我希望，我和你之间没有分开的缘分。

算是痴心妄想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刻太过美好，真想停留在此时此刻。胃里的酒精通过血管慢慢来到大脑，唐乐觉得那不是醉，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