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 第13章 冬至

最近，李然发现了一件事，她的室友情绪不对劲。

自从几天前回来以后，唐乐一直情绪低落着。虽然看似装作无事发生，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但从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和独处时的神态是不会骗人的。

李然手里提着刚在超市买的速冻水饺，慢慢往嘉汇苑的方向走。

她认定，唐乐回家那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

再一抬头，就看到了前方熟悉的背影，是唐乐。她穿得很厚，外套包裹着显得人圆滚滚的。

李然还在犹豫是快走两步跟上还是直接出声喊一声时，唐乐却突然向前倒了下去。

“啊——”

昨晚刚下过雪，地上未化的雪变成了冰。

早晨起床后，唐乐翻日历才发现今天是冬至，她没什么心思自己动手包水饺，于是就出门买速冻的。

昨夜的小雪变成了今晨的冰，走在这样的路上，需要尤其小心，尤其是唐乐，她的平衡力很不好，在满路都是冰的情况下，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生怕摔倒。但有时候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在打滑两次以后，唐乐还是摔倒了，更不幸运的是，额头着地。

“唐乐——”

李然几步就从后面跑过来，“你没事吧？”

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唐乐有些狼狈地趴在雪地上，听见李然的声音后原本快要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

真丢人啊。

“我没事。”她仍然面对着地面，不想抬起头。

“你还好吗？”李然拉住她的胳膊，试图把伤员拉起来，但没成功。

“李然，我真的没事，要不，你先回去吧。”她闷着头对着地面，声音有些闷闷的从下方传来。李然蹲下去侧头看，却被她的头发遮掩，什么也看不见。

唐乐感受到头上的微微痛意，猜测自己似乎是受伤了。但是痛感并不十分强烈，也没有头晕，所以她又猜自己的伤应该不严重。于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她想……

“啊？”李然云里雾里，但没管这些，依旧拉着她的臂弯，“你能站起来吗？”

唐乐很轻地叹了口气，捂着脸点点头，声音有点闷闷的，“可以。”

“那我扶着你，你先站起来。”李然搀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之后把地上的东西捡回袋子里。

“有没有哪里疼？”李然问，“你怎么一直捂着脸，摔到了？”

唐乐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非常水逆，早知道饿死也不出门了。

她摇摇头，帽子盖在头上，手也捂着脸，“我没事，真的。”

李然在医院面对许多患者和家属，遇到的这种事情多了。此时耐心不足着急有余，直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露出了唐乐的脸，另一只手也掀开刘海，看到了洁白皮肤上的伤口。

“头晕吗？”

“不晕。”

就是纯粹觉得有点丢人，她摔个大马趴的过程岂不是全被李然看到了？

唉，为什么相遇偏偏在这种时候呢？

李然放下手，两只手拿起两个人的东西，“应该没什么大事，有点蹭破了。你家里有医药箱吗？”

唐乐点点头，“有。”

“好吧，那回去帮你上药观察一下。”李然又问，“其他地方呢，腿疼不疼？”

“不疼，我穿得厚，没什么感觉。”

“好吧，先回去。”

“我的东西……”

“我拿上了。”

“啊，谢谢。”

两人回到502后，唐乐依言找出医药箱。其实她有些抗拒，但是李然态度坚决，她并没有反抗的余地。

此时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李然拿小卡子把唐乐的刘海卡在脑后，露出额头。

整个过程很简单，消毒上药完成后，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着旁边想要把刘海放下的唐乐说，“等下，我的建议是这几天你先别把头发放下来了。伤口不大，很快就会好的，也不会留疤。但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啊？”唐乐手还放在发卡那里，有点不舍得离开。她是想把刘海放下来的，光光的额头，她有些不好意思。

李然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继续收拾用过的东西，“你的额头很漂亮，露出来很好看的。”

然后她转身把医药箱放回原来的柜子里，坐在沙发上的唐乐却开始心脏怦怦跳，身体瞬间热了起来。

这是在哄她吗，还是只是无心一说？

李然放完东西回来，看到她呆愣坐在原处，两只手捂着心口，头埋在膝盖上。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唐乐醒神坐直，飞速摇头，“我没事。”

“好吧。”

李然拿着放在桌上的水饺，有些惊讶，唐乐买的水饺竟然和自己买的一模一样，“你也没吃饭？”

唐乐摇头，“还没。”

“我们买的一样，那我一锅煮了哦，你要吃几个。”李然从橱柜里拿出锅。

唐乐报了个数，但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厨房，“你会煮饺子吗，要不我来吧。”

“这个有什么难的，你先坐着休息吧。而且要用你的锅，就当这是我的使用费吧。”

唐乐转移到餐桌旁，看她有些手忙脚乱地煮水饺。

“李然，你喜欢吃饺子吗？”

“还行吧，得看是什么馅。”

“那你喜欢什么馅啊？”

“嗯，”李然一心二用，想了想说，“我觉得羊肉胡萝卜的最好吃。”

“那下次我包这个馅的饺子给你吃吧！”

李然转过身，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你连这个都会吗？”

“会啊，”唐乐点头，“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我觉得你做饭都挺好吃的，但是包饺子很麻烦吧。”

“不会，其实挺容易的。”

李然背对着唐乐站着，看着沸腾的锅，脸上却是一副纠结的模样。她其实很想吃羊肉胡萝卜馅的水饺，今天在超市里看了整个货架都没有找到。但是又觉得麻烦唐乐有点不好意思，此时心里正在犹豫。

唐乐在她身后歪着身子看，“怎么样，你想吃吗？”

“那我买菜。”好吧，她真的馋了。

“好！”

水饺在锅里煮了有一会儿了，李然盯着白白胖胖的水饺，突然开口，“唐乐，有一件事情。”

“嗯？”

“你说，这饺子熟了吗？”

唐乐低头笑了一下，站起来走过去，捞起一只水饺按了按，“熟了，可以出锅了。”

“开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冬至就是要吃水饺嘛。

“下午你还是两点出门吗？”

李然摇头，“今天下午不去了。”

唐乐有些惊讶，“这么好，冬至还放假吗？”

李然“哼”了一声，脸上略带着某种嫌弃的表情，“这医院怎么可能那么好，我自己逃了。”

“那你下午真不上班了？”

“嗯，给自己放个假。”

唐乐盯着碗里的水饺，若有所思。

“李然，晚上你还想吃水饺吗？”

李然看了眼冰箱，刚才的水饺还没煮完，她又冻了起来，“吃呗，还有一包呢。”

唐乐放下筷子，坐直看着李然，身子微微向前倾，“我说的是，羊肉胡萝卜馅的。”

“啊？”李然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你认真的吗？”

从老家回来以后一直持续的低沉情绪好像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不见，身体也不再沉重，唐乐感觉现在活力满满，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为了李然。

唐乐笑着点头，“你想吃吗？”

李然很没骨气地吞了吞口水，“倒、也可以。”

不想吃的人是小狗。

-

于是，吃完午饭后，趁着午后暖阳，两人来到超市采购。

在生鲜区，唐乐看着柜台里的肉，“饺子馅里的肉你是喜欢肥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

“不知道，”李然摇摇头，往日在家里吃的饺子，她从没参与过，“也许，瘦一点？”

“好吧。”

唐乐意识到身边的人对于“羊肉胡萝卜”只有“羊肉”和“胡萝卜”加在一起的概念，于是在问了几个细节后就全靠自己做主了。

买完东西后来到街上，街边多了许多小摊，有不少人在散步购买东西，树上的彩灯也早早就亮了起来，很有节日氛围。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只有微微的凉风刮过。路上的冰大多化掉，变成污水，但唐乐还是走得小心翼翼。

出门前，唐乐私自放下了刘海，转身看到李然后有些心虚，“外面可能比较冷，我回来再把头发卡上去。”

所幸李然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并排走在街上，这感觉，挺好的，甚至有些喜滋滋的。

唐乐虽然在这个城市居住了几年，但是出门的时间不多，对于这个城市的了解也很浅。

最开始，忙着赚钱养活自己，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肝肝肝。后来生活好了一些，但是由于自己外来者的身份以及本身性格的原因，她更多的时间还是待在有安全感的小屋里。一个人出门让她感到不安。

而此时，她身边有了一个人，虽然还只是认识不久的一个人，但也很足够了。

唐乐低头笑了笑，下半张脸都被围巾遮盖，不怕身边人发现什么。

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响起。

唐乐拉住李然的衣袖，“等一下好吗，我想买个东西。”

“好。”

唐乐走到一处小摊前，是一个老奶奶在卖烤红薯，她对着几块红薯指了指。

李然亲眼看着老奶奶把一大袋红薯递给唐乐，有些惊讶，“买这么多是要来做什么吗？”

“不啊，就是吃，”唐乐两只手举着袋子，笑嘻嘻的样子，“反正可以放冰箱里，而且这种红薯一看就很甜呢。”

“喔。”

唐乐左看看右看看，眼睛往旁边瞟了一下，嘴巴动了动，“其实——”

忽然一阵风吹来，话头已经引了出来，心里的话无法按捺，唐乐犹豫了两秒，接着说下去。

“其实，我小时候常常在路边看到有老奶奶老爷爷在卖东西，一般都是给小孩子做的衣服鞋子、自己家里的菜，还有一个就是烤红薯。那个时候看着她们一把年纪还要在冷天里出来做生意，有点心疼，但自己又没有钱去买，所以就在心里暗暗想着，等我长大了赚到钱，就买掉她们的东西，她们就可以早早回家休息了。”

这样一番话其实不该说出来的，就现在二人的关系来讲，这些话显得有些没头脑又有些突兀，好像矫情极了，唐乐心里知道。不过，这也确实是她的心里话，是她想了很多年的事情，是孜孜不倦坚守着的小秘密，唐乐想要分享给李然。

唐乐低下头，脸埋进围巾里，只是看着地面。

“那，我是不是也该买点，分担一下老奶奶的压力。”

李然的脚步慢了下来，一副思索的样子，并不是在开玩笑。

唐乐猛地抬起头，眼中有自己奇怪想法被理解的不可思议和惊喜。她笑了，小巧的牙齿莹润可爱，举起手中装满红薯的沉甸甸袋子，“没事，有一个人买了就好。而且我已经全部买完了，回去后一起吃吧！”

风，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