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 第3章 收敛未满

三个月后·全国奥数决赛现场

礼堂的灯光刺眼得让人眩晕。金琳坐在第三排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准考证上的凹凸纹路。空调开得太足，她的小臂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斜前方隔着两排座位，韩旭的背影挺拔如松。他今天罕见地穿了正装，白衬衫的领口熨得一丝不苟，后颈处露出一截浅麦色的皮肤。金琳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莫尔斯电码的节奏——这是他们这三个月来培养出的秘密交流方式。

·—··—·（LUCK）

金琳的嘴角微微上扬。

"请各位考生注意，"监考老师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考试即将开始。试卷下发后请先核对页码，答题时间三小时，不得提前交卷。"

厚重的试卷袋被拆开的声响在寂静的礼堂里格外清晰。金琳接过前排传下来的试卷时，闻到油墨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韩旭总是习惯在重要场合用这种味道的须后水。

第一题：证明对于任意正整数n，存在无限多个素数p，使得p ≡ 1 mod n

笔尖触及纸面的瞬间，金琳就进入了那种奇妙的状态。周围考生的呼吸声、监考老师的脚步声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音，眼前只剩下数字与符号构建的纯净世界。当她解到第三题时，观众席突然传来骚动。

"考生H-107号是否需要帮助？"

金琳猛地抬头。韩旭正单手撑着额头，指缝间露出的脸色惨白如纸。他面前的草稿纸上散落着几道凌乱的划痕，像是解题到一半突然失控的笔迹。

"我没事。"韩旭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可当他放下手时，嘴角却挂着完美的微笑，"低血糖而已。"

监考老师将信将疑地放下一杯葡萄糖水。金琳死死盯着韩旭颤抖的指尖，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他父亲出现时的生理反应。顺着韩旭余光瞥向的方向，她果然在礼堂侧门的阴影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西装轮廓。

第四题：设S是平面上n个点的集合，其中任意三点不共线...

这道组合几何题本该是金琳的强项，可此刻她的思路却像被猫扯乱的毛线团。韩旭的状态明显不对，他解完第二题就停笔了，现在正盯着窗外发呆。这太反常了，按照他们这三个月特训的结果，韩旭至少应该做到第四题才对。

当时钟指向两小时标记时，金琳做完了五道题。她借着翻页的机会偷瞄韩旭的卷面，心脏骤然紧缩——他只完整答了两道题，第三题只有零散的公式，最后三道全是空白。

"还有三十分钟。"

监考老师的提醒让金琳一个激灵。她低头看向第六题，这是道关于模形式的压轴题，难度堪称变态。余光里韩旭终于重新拿起了笔，却在草稿纸上画起了分形几何的图案——这是他们约定的求救信号。

····—····（SOS）

金琳的钢笔在卷面上悬停了十秒。然后她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把第六题的完整解答过程全部划掉，重新写了个存在明显漏洞的简化版。

交卷铃响起时，韩旭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但在看清她试卷上那道狰狞的划痕时，突然泛起一丝涟漪。

颁奖典礼安排在当天傍晚。金琳捧着金牌站在台上，听到主持人宣布："银牌获得者，韩旭同学。"掌声中她看着韩旭缓步上台，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那是他们昨天逛文具店时，她开玩笑说像黎曼假设里的非平凡零点。

"恭喜。"韩旭接过奖牌时用气声说，手指在她掌心迅速划了个Σ符号。

宴会厅的香槟塔折射着水晶灯的光芒。金琳好不容易摆脱校领导的祝贺，在露台找到了对着月亮发呆的韩旭。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金琳一眼认出是今早的第六题。

"为什么要改答案？"韩旭的声音比夜风还轻，"你明明解出来了。"

金琳抢过那张纸撕得粉碎："那你呢？为什么故意放水？"

纸屑像雪片般飘落在两人之间。韩旭突然笑起来，从西装内袋抽出张机票："明天早上九点，直飞波士顿。"烫金的"MIT"字母在月光下刺得眼睛生疼。

"我爸签了军令状。"他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的淤青，"要么带着录取通知书走，要么永远别碰数学。"

泳池的蓝光映在韩旭侧脸上，金琳这才发现他左耳戴着枚银色耳钉——是她上次在科技馆扭的克莱因瓶模型。两人同时开口：

"你可以..."

"我不能。"

韩旭的手指突然抚上她金牌的绶带。当他的唇几乎要碰到她耳垂时，说出的却是："帮我证明个定理——在平行宇宙里，我们一定..."

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韩旭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凝固。他后退两步，突然用德语快速说了串数字，然后转身就走。

金琳愣在原地。那是三个月前他们初遇时，图书馆那本《组合数学》的索书号金琳站在露台上，夜风卷着纸屑擦过她的脚踝。她弯腰拾起一片，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迹：【r=a(1-sinθ)】——那个心形线方程。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引理1：所有收敛序列都有界。明早6:30，T2航站楼洗手间第三隔间。】

她猛地抬头，落地窗外，韩旭正被三个西装男押进电梯。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突然比了个手势——食指中指交叠，是他们讨论拓扑学时用来表示"同胚"的暗号。

金琳转身时撞翻香槟塔。在四溅的玻璃碎片中，她摸到韩旭方才站过的位置有个金属异物——枚U盘，形状恰似黎曼猜想中的非平凡零点。

酒店走廊的监控盲区里，她颤抖着插入U盘。屏幕上跳出两行字：

【当n→∞时，我在MIT等你】

【PS：答案在《模形式》第314页】

远处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金琳攥紧U盘，摸到侧面刻着极浅的齿痕——那是韩旭紧张时咬钢笔的习惯。雨滴开始敲打窗玻璃，每一滴都在折射水晶灯破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