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落日 第2章 荼蘼花

又看了几个人做心理辅导的描述，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诊疗结束，温若宁仍心有余悸。

“那个女人好敏锐，刚刚被她隔着屏幕看了一眼，我到现在还心里发毛。我真觉得她有嫌疑。”

沈昭明却摇摇头：“刚开始她的反应确实很可疑，不过再说起案发现场时，她的处理以及陈述符合逻辑，虽然过分冷静，却也合理。”

温若宁：“合理？你怎么确定呢？她刚刚看我们的眼神你不是也注意到了。”

的确，沈昭明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理承受力异于常人，不过他不认为这构成嫌疑点。

“直觉。”沈昭明淡淡吐出两个字。

直觉，临床心理专业第一的直觉。

温若宁不说话了，她知道沈昭明的直觉向来准确。

走到电梯口，温若宁回头：“留步吧，我和同事先回警局把今天查到的整理一下。”

送走了温若宁，沈昭明转过身要去住院部拿资料，经过长廊拐角，他又看见了石小姐。

距离诊疗结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她却还没走。

她没注意到他，神色淡淡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阻隔了他的视线。

虽然不构成嫌疑，但有一点温若宁感觉的没错，这个女人确实古怪。

而更古怪的是，明明今日才见，沈昭明却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这时，口袋里传来电话声响。沈昭明收回视线，捞出振动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陆圆皓”，是他的大学室友兼好友。

因曾经是个胖子，即使陆圆皓已经减肥成功多年，大家依旧习惯叫他小胖。

沈昭明接起电话，没有言语，等着对方开口。

“老大，我听说任师兄今天下午就回璃海了，还是去你在的璃海市中心医院任职，你知道吗？”

“嗯。”

“你知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师兄那么久没回来，怎么着咱也得请客招待人家呀。”

“是你请客。”沈昭明勾唇浅笑。

“？什么意思？”

听着对面顿了片刻，没反应过来，他轻挑眉梢，慢悠悠的解释：

“我跟任师兄说，小胖这两年开了个饭馆。生意不错，今晚特地设宴欢迎他回来，就在你的饭馆。”

陆圆皓：“……”

“!”

“WC，老大，你不早说？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啊！”

沈昭明：“现在准备也来得及。”

一阵忙音，那边匆匆收线。沈昭明看了眼时间，上午十一点，距离任师兄回来还有七个多小时。

还要上半天班。

他收起眉眼的笑意，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往住院部走去。

“请问，”沈昭明抱着一堆医院文书走到护士台前：“可以借我一支笔吗？我用完马上还给你。”

小护士闻言抬头。

一般而言，她是不会轻易借笔的，因为护士长曾叮嘱她，医院的笔就像金毛，撒手就没，但是……

“好的，沈医生，我那有一盒笔，等等我去给你拿。”

谁让他长得帅呢？

“不用麻烦，我只用一会，你手上那支就可以。”

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的笔，小护士莫名的福至心灵。

眼前人穿着一袭白大褂简直像拍风衣广告，露出的黑衬衫领口内敛而禁欲，精致的五官，上挑的眼尾自带天生红晕，长睫雾眉，鼻头一点淡棕色的痣更添一份魅惑，冷艳又温柔的气质，像春夏的荼蘼。

而此刻的小护士就像被荼蘼花吸引的飞蝶，一时之间挪不开眼。

“谢谢，还给你。”直到沈昭明放回笔，浅笑颔首，转身离开后，小护士仍没回过神来。

“小洁？发什么愣啊？”

护士长走过来，看了一眼她望去的方向，了然，摇了摇头：“又一个没救的。”

名叫“小洁”的护士终于回过神，忍不住难过：“护士长，你说我都来好几个月了，为什么沈医生还是没记住我的名字？”

“如果你是惦记沈医生，那我就要给你我的第二个嘱咐——不要打沈医生的主意，趁早放弃。”

小洁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亮眼的帅哥，不愿轻易放弃，撅起嘴不解：“为什么？”

护士长一脸看过来人的表情：“沈医生就像冬日落下的雪花，夏天冰箱里的冰沙，柔软却没有温度，只可远观，不可近触。”

说到这，她叹息一声：“自从沈医生来规培，这一年里，我看过太多被他吸引的人，有患者，有家属，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护士，甚至别科来送资料的医生，

“但无论她们如何跟他套近乎示好，他永远是礼貌却疏离，从来也不记和他无关的人，无一例外。我看你呀，还是放下吧。”

护士长走后，小洁又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昭明办公室的方向，不住感叹：

“可是，他真的很好看啊。”

办公室内，沈昭明正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写病历报告。

在上午剩下的时间里，他跟着齐主任看了几个病患，之后又忙着跟进几个患者的状态，写详细报告。

作为规培生，沈昭明目前还不能独立看诊。不过医院里没有人把他当规培新人看待，毕竟是临夏医学院临床心理专业第一，又是齐老的得意弟子，科室里上上下下没有怀疑他资质的。

“沈医生，下周四下午你有时间吗？”有人敲门。

沈昭明闻声抬头：“什么事？”

“负责这次拍摄服装的公司下周四下午会派人过来和您对接细节。”

“知道了。”

璃海市最近要拍公益宣传片，璃海医学院附属医院作为市重点三甲医院，自然也在拍摄范围里。

经过探讨后，院里指定骨科，神经科，临床心理科，以及心外科作为主要拍摄科室。

因为是市级宣传片，院领导很重视这次拍摄，所以上到拍摄人选下到拍摄内容都严格筛选，甚至服装为了贴合这次的宣传片风格都要换新。

而指定拍摄的科室里，属临床心理科最闲，沈昭明和蔡墨又是仅有的规培医生，这活自然而然落在他们肩上。

后续患者虽少，但他依旧忙活了一整天，直至下午五点半，今日的工作才暂时告一段落。

因为有饭局，沈昭明立刻进更衣室换下白大褂，匆匆出了医院，驾车赶往陆记饭馆。

到了地点，是一个大门面，招牌上头朴实无华的写着“陆记炒饭”。

这家店铺成立三年，却已经是璃海市网红饭馆了。从小胖本科毕业转行做餐饮的这些年来，沈昭明都看在眼里，也算是见证了这家饭馆的崛起。

不过今日却门可罗雀。

等沈昭明停泊好车，走近看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诺大玻璃正门上赫然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今日歇业！

倒是没有想到小胖为了准备一个接风宴，竟然直接歇业了。他敲了敲门，门没锁，他便径直拉开门走了进去。

正厅没开灯，仍昏暗，却并不安静，“哐哐当当”的声音似从后厨传来。

沈昭明收了车钥匙，绕过面前的桌凳，推开了厨房的门，往日里四五个厨师是一个没见着，就小胖一个人在里头忙前忙后。

小胖听见开门声，也注意到了这边，抬眼看了他一瞬又低头忙起来，边颠锅边笑道：“老大，你就那么看着，不来搭把手？”

哪知沈昭明闲闲靠在门边负手而立，没有要伸手帮忙的意思：“平时也没见你做个菜这么手忙脚乱。店里那些人呢？”

小胖潇洒一笑，边忙边道：“放他们假了。今天师兄回来，我太高兴了，必须亲手做这一桌菜来表达欣喜之情。”

说着，又瞟了他一眼，佯怪道：“还不都怪老大，知道了也不提前告诉我，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沈照明放下抱着的手，卷起袖子也加入了他：“我也没比你早知道多久，昨晚才接到他的电话。”

把菜切好，装入盘里，他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胖刚炒好两菜，正端锅洗涮：“还不是陈铎师兄，他不是在北京嘛。今早给我打电话闲聊，以为我都知道了，想打听我送什么礼物，在哪请吃饭，还说没来吃我做的饭很遗憾什么的。我这才知道，任师兄要回来了，再一问，归期居然就是今天！”

陈铎是他们另一个师兄，与任清许同届，当年一起带沈昭明和陆圆皓医学项目，不过和他们三个不是一个导师。

与任清许对比，陈铎的为人不似任那般正经，做什么都严谨端正，反而喜欢插科打浑，特爱八卦，当年院里谁一点风吹早动都别想逃过他的耳朵，不过医术成绩倒是出奇的好，否则也不会和任清许一组了。

“果然是他。”沈明明对这消息来源意料之中。

等做好饭已经快六点半，任清许也到了。

此刻门外，一辆黑色网约车至，开门下来一个男人，白色衬衫灰色休闲西裤，利落的短发，面容清俊又棱角分明，眉眼间锋茫微现，虽穿着日常，却依旧气质沉稳。

“任师兄！”

小胖见到来人，赶忙开门迎了上去。沈昭明则悠悠斜倚门边，朝任清许笑着点头。

“三年没见，瘦了不少啊。”任清许笑着看他，感觉小胖和以前相比，看起来更成熟了，但眉眼神态，还是透着一股少年气。

挺难得的。

“不过你倒还是那么的……”任清许脑海里飞速想着有什么合适又委婉的词。

“我还是什么？师兄你说呀。”小胖自然的摇握住任的手臂。

“沉不住气。”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小胖回头给某沈一记幽怨的眼神杀。

三人进屋，放好接过的行李，上了桌。

“哎呀，要那么沉住气做什么？我如今也不学医了，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挺有意思的，再说了，”小胖说到这，挺起胸膛自豪拍拍：“好多人还是因为我性格好，炒饭又香才来吃的呢！我如今可火了。”

“是，他如今可火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呆傻的小胖了。”沈昭明应和的跟着说。

小胖低头笑的得意，半响又抬头：“不对，你是说我以前是个呆瓜吗？”

沈昭明挑眉默认。

感受到又一记幽怨的眼神刀，他微敛笑意，不再逗小胖，低头夹了一块木耳送入口中。

“回想三年前，师兄博士毕业说要去北京工作，我和老大还去送别，”小胖忍不住感叹：“后来又听说师兄去西北援边了两年。”

“天哪，那边的条件我都不敢想，师兄竟然也做下去了，实在是佩服。今早知道你要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任清许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愣怔一瞬，回忆的思绪被小胖举杯的动作打断，他回过神摆摆手，难得感慨的举起杯：“多谢师弟们今天的热情款待，我先干一杯吧。”

小胖闻言，热泪盈眶的端着酒杯，沈昭明见状也放下了筷子。

三人举杯，杯壁相碰，敲出了往日青春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