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潮线 第6章 第 6 章

本以为这雨跟午后那场雨一样会来得匆匆，去也匆匆，结果这雨似乎没想要走，两人拿着毛巾坐在客厅擦着头发。

好在江棠偶尔会过来外婆这边住，这里还留有衣服可以给他们换上，就是宋渝穿起来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外公看到他两变成落汤鸡的时候哈哈大笑，而外婆在厨房唠唠叨叨煮着姜汤，实在不明白现在的小孩怎么有淋雨的爱好。

两碗热腾腾的姜汤被放在茶几上，宋渝不敢看外婆，低着头小小声地说谢谢外婆，惹得柳穆又一阵哈哈大笑，唐君岚一个眼刀过去他又识相地闭上嘴。

“还笑，待会小渝感冒了，我看书清会不会打电话过来骂你。”唐君岚叉着腰，转过来看着两个小的。

“还有你们两个，这么大个人还像小孩子一样，小渝，别以为不是我孙子，我就不会骂你，再有下回就别进外婆家了。”

宋渝诚惶诚恐地道歉，说不会再有下回了，江棠不等宋渝说完就出来认罪，被外婆打了好几下肩膀，等两位老人走了还委屈地跟宋渝说：“肩膀肯定青了，外婆的手劲贼大。”

“我帮你揉揉。”宋渝憋着不敢笑出声，眼镜放在茶几上还没擦拭，江棠心里微动，少了一层镜片阻隔，宋渝的眼睛直晃晃露在他面前，他笑起来的眼睛弯得像月牙，里边像盛了一汪清泉一般清亮。

宋渝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被江棠反抓住手轻轻打了一下。

打完也没有松开手，反倒把宋渝拉得离自己更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谋财还是害命？”

宋渝一瞬间冒起鸡皮疙瘩，挣脱江棠的手，揉了揉耳朵，江棠想起来上次庄清栩在宋渝耳边说话的反应，愣了一下痞痞地笑了。

“这是你的弱点？”

“什么？”宋渝还在揉着耳朵，耳垂已经被揉搓红了，反应过来江棠说的是什么，两只手立马捂住耳朵说：“别想欺负我。”

江棠笑得更开心了，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外婆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

“雨没小下来，村里广播说河口那边已经满上来了，还好我们这边地势高受影响不大，我看今晚你们应该是走不了了，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吧，我先去把你们的衣服丢去洗衣机洗了，你们赶紧把姜汤喝了，不准再跑出去了。”说完外婆又匆匆忙忙走了。

这雨下得噼里啪啦，仿佛天被戳漏了个洞，两人都给家里打了电话，听说他们在外婆家倒是比较放心，就怕他们被困在路上。

姜汤已经不冒热气，宋渝本身不喜欢姜的味道，而外婆可能是为了防止他们感冒加大了剂量，宋渝喝了一口就感觉舌头喉咙像被火烧似的，眼泪都冒了出来。

江棠看着他水盈盈的眼睛嘴角微扬，一边自己被辣得难受也不肯表现出来，一口闷下后还督促宋渝快喝下去。

下了雨，天黑得更快，才7点就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宋渝洗完澡站在门口，听着雨滴砸在铁棚的声音，看着雨水从铁棚上源源不断滚落形成的珠帘，外面广播还在不停地循环播放，让大家没事尽量不要外出。

“再淋雨要被外婆赶出家门了。”江棠刚好洗完澡出来，看到宋渝一个人站在门口看雨，那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孤独。

宋渝条件反射般退后了两步，转身没看到外婆便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起走回房间时宋渝还在念叨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他们睡的是江棠小时候的房间，他以前很喜欢在乡下乱跑，来了外婆家就不肯回去了，于是这个房间就到了现在。

房间很整洁，看得出就算江棠没来住，外婆也会时不时打扫，就像是时刻准备着让他来住一样。

屋内主要是以蓝色调为主，墙上还留着江棠小时候的杰作：画得歪七扭八的汽车、火箭、飞机还有轮船。宋渝一进来就被这些大作吸引了，蹲在墙角欣赏，惹得江棠很不好意思，捂住他眼睛不让看。

年老的空调嗡嗡作响，吹得冷气已经不是很足了，好在下雨让温度降下来一些，不至于睡觉的时候太热。

宋渝被按在了书桌前坐下，随手拿过书架上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江棠倚在床头看着群聊里的消息：赵述山在控诉这雨太大了，打乱了他的打球计划，庄清栩则在抱怨雨没停就被妈妈安排去清理漏水口，淋了他一身雨，现在还觉得凉飕飕，赵述川则对他的遭遇表达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他顺手也回了句自己和宋渝被困在外婆家，赵述山跟庄清栩立马出来骂江棠不带他们一起去玩，江棠笑了一下懒得理他们。

“在看什么？”他起身走到宋渝旁边问道，收到白天那位女生发来的照片，江棠拿着手机过来把照片给他看。

宋渝一手举起书，把封面摊开给他看，另一只手则接过江棠的手机，看起那张照片。

画面中的两个男生一站一蹲，宋渝指着含羞草，笑吟吟地在跟江棠说着什么，江棠举着雨伞，看着他的时候，目光温润如玉，脸上还带着点笑意与专注在倾听，周遭是被雨幕蒙上一层滤镜的绿意，显得雨中的两人宁静又平和。

宋渝陷在下午的回忆里，外面下雨的声音与记忆里的雨声不谋而合，只不过那时是他在说话，现在是江棠在说话。

“《傲慢与偏见》？”江棠笑了笑，说：“这是我表姐的书，外婆收错放在我这边了。”

“你看过吗？”宋渝回神，把手机还给他。

江棠点了点头，顺手把照片转发给宋渝，“看过，以前表姐看的时候跟着一起看，还问我喜欢简这种性格的女孩子，还是伊丽莎白。”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没想过会喜欢谁，更何况是什么样的女生？”

“那现在呢？”

“模模糊糊，不过也有点眉目。”江棠看着宋渝，眼神认真。

宋渝觉得心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丝难过，他压下自己的情绪，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是徐弛弛。

宋渝跟江棠说了声不好意思后接起了电话，刚一接通，徐同志吱哇乱叫的声音立马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好在宋渝已经习惯了，拿着的手机离自己的耳朵有10厘米远。

徐同志就这一周没有宋渝的生活表达了一通悲恸欲绝，接着对许柏给他带来的压迫表达了强烈的控诉，还没说完就被许柏拍了一下后脑勺，抢过手机跟宋渝说话。

徐某弛不堪受其害，发誓要奋起反击，却因为体力差距悬殊，徐选手再次受到许柏同学的压倒性攻击，抱着脑袋在宿舍里哇哇大叫。

宋渝听着他们的吵闹声，仿佛还是跟他们住在一个宿舍，徐弛弛总会作死地招惹许柏，但以前他还能躲在宋渝的背后对许柏做鬼脸，现在只能躺平任欺负。

“这周怎么留宿了？”宋渝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许柏有点听不清，一手捂住徐弛弛还在制造噪音的嘴，一边回应。

“下周开学考，我们想着在宿舍能多点时间复习。”

宋渝想起来，省实的开学考是为了防止学生假期玩得太嗨，监督学生假期的学习成果如何。一中没有这种习惯，他反倒忘了，甚至周末没有学习还出来玩得一身湿。

江棠接着宋渝刚刚看书的位置继续翻着，但其实没几个字进眼睛，耳边总时不时传来宋渝轻笑的声音，这点声量并不会影响江棠看书，倒是笑声中的温柔传进了江棠的心里，让他无暇看书。

徐弛弛跟许柏打电话来是说他们买了自行车送给宋渝，但南新镇因为暴雨快递延迟派送了，本来他们是想给宋渝一个惊喜的，结果被暴雨毁了，于是只好先告诉宋渝。

“你们打电话来就是我最大的惊喜了。”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宋渝知道省实对手机的管控有多严格，宿舍跟教室都装有信号屏蔽器，再加上作业量也是极多，玩手机更是想都别想的。

他们匆忙说了几句，只能约定下周周末他们回家再聊，因为省实的查寝时间到了，迫不得已挂了电话。十几分钟的时间说不上长，却让宋渝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江棠看他挂掉电话，从看书的姿势抬起头来看向宋渝，宋渝带着笑意撞进他眼里。

他喉结动了动，扯开了眼神，宋渝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劲，凑过来跟他说了自行车的事。

江棠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问起打电话的人，宋渝其实很少提到他过去的生活，倒是让江棠挺好奇的。

宋渝在床上坐下，找出了好友的照片给江棠看。

这是一张合照，背景像是在学校的操场，中间是比着耶动作的宋渝，笑得很明媚，眉眼间都透露着一股朝气蓬勃的感觉。

左手边是一个卷头发的男生，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他抱着宋渝的手臂，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徐弛弛；另一边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他站得笔直，浓眉大眼，只是微微笑着，看起来比另外两人更加成熟稳重，眼底透露着暖意，这是许柏。

江棠看着照片听宋渝讲他的两个朋友，讲他们过去两年的高中生活，讲这张照片的由来，江棠知道宋渝与他们都是彼此间重要的存在，但心里还是会失落没有参与过宋渝以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