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潮线 第27章 第 27 章

庄清栩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与蔡志煊嬉笑打闹，跟程家淳互掐互怼，偶尔在许圳的课上打岔。可是宋渝知道，庄清栩发呆的时间变多了，学习上也更加的认真。

宋渝心想：爱情还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呢。

春节的喧闹声像退潮般，渐渐平息了下来，家门口的春联依旧鲜艳，但鞭炮爆竹的红碎屑却被扫得干净。

空气里的寒意未消，却莫名多了一丝温润的水汽，仿佛是在预告着即将到来的春天。

时间来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天傍晚，宋渝正在房间看完错题集，打算休息时，抬头看见天边一抹暖黄色的晚霞，随手就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江棠。

还没等江棠回复消息，就听到林华茗在厨房喊了他一声：“小渝，过来一下。”

“来了。”宋渝趿着棉拖走下楼去。

“帮奶奶去买点东西，奶奶现在走不开。”林华茗手上还沾着水，指了指桌上用糖罐压着的纸条，说：“黑芝麻、花生碎，再称两斤糯米粉，你爷爷已经写好了。”

“元宵你奶奶打算自己包汤圆，比买的香。”宋书清乐呵呵从外面挪进来，坐着轮椅的腿上还放着一大袋子青菜，对林华茗说：“老穆托春臻给我们送的菜，他早上刚摘的，新鲜。”

林华茗转身拉开袋子看了看，“又拿人家的菜，那我待会多做点汤圆，今晚邀请他们过来吃。”

宋渝想到江棠也会过来，内心就止不住地冒泡泡。

“小渝，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买东西啊。”

“这就去。”宋渝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宋书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小渝最近好像心情挺不错的，人都活跃了不少。”

“是吗？当初我就说该让他早点转学过来，不能一直待在那个环境里。”林华茗边收拾那袋青菜，边说：“总算是能看到孩子过得快乐一些，我心里也就舒坦多了。”

“小渝的性子和阿瑶差不多，容易想开。”

“要是让他过得不好，我都怕我百年之后没脸去见世钧和阿瑶了。”林华茗说到这有点感伤，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诶老婆子，想那么多，我们小渝肯定会好好的。”

宋渝不知道爷爷奶奶围着他想了那么多，他此刻脚步轻盈，内心欣喜，虽然几乎可以天天见到江棠，但他还是会为每一次见面感到期待。

林华茗常卖的那家杂货铺在堤坝那边，宋渝走在路上，似乎能看到当时两个人牵手的身影。

走进杂货铺，宋渝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赵述川。

赵述川回头也看到了宋渝，“来帮家里买东西？”

宋渝点了点头，先跟老板要了林华茗需要的东西，接着走到赵述川身边，看他挑选东西。

“镇中心那边今晚会有猜谜活动，晚一点堤坝上会有人放孔明灯，燕江那边也有放花灯，你来不来？”赵述川余光瞥到宋渝，便找话题和他聊天。

“每年都有吗？”

“有，这附近几个镇子只有南新镇每年都有活动，所以会有很多人过来这边玩，挺热闹的。”

“那你们也会去放孔明灯吗？”宋渝没在现实中接触过这些，内心对这些玩意很向往。

赵述川挑完东西站直看向宋渝，看着他期待好奇的眼神，忽然就想逗逗他，便一脸严肃道：

“不，那是小孩才做的事，我们已经是大人了。”

宋渝渴望的眼神熄灭下来，小小声道：“这样啊，那好吧。”

赵述川憋不住笑出声，“骗你的，想放就放，没人管你年纪大小，你想放啊？我带你去。”

宋渝眼里又燃起了小火苗，开心地拍了拍赵述川的肩说：“我今晚去找你玩。”

那头老板已经帮宋渝称好东西了，林华茗还在家里等着他的东西，他没跟赵述川长谈，匆匆道了个别就走了。

林华茗要包汤圆，宋渝也觉得手痒痒，想跟着学，在林华茗身边左凑右凑的。自从谈了恋爱，他整个人好像外放了一些，性情也没之前那么忧郁，林华茗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宋渝拿着手机拍了一个他包露馅的汤圆给江棠看。

“跟谁聊天啊，这么开心？”林华茗看着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忍不住问道。

“跟江棠。”宋渝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答。

“小棠啊，你邀请他过来吃汤圆了吗？”

“还没，我在跟他炫耀我的手艺。”说完，他又揉搓了几个，要么是扁的、要么是方的，继续拍给江棠，说已经不会露馅了。

“哎呦，你这手艺也好意思跟人家炫耀，小棠包的汤圆可漂亮了，你别惹人家笑话。”江棠到底是林华茗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会在大人包汤圆、做饺子的时候凑在旁边，久而久之，他也练就了一门好手艺。

林华茗刚打趣完宋渝，江棠就过来了，跟宋书清和林华茗一一打过招呼，在宋渝旁边坐下，说：“我来帮你包汤圆。”

“你是不是也笑话我包得不好？”

“怎么会？这包得太好了，看多了圆汤圆，这方汤圆看着都眉清目秀。”

“哼，你就是在嘲笑我的汤圆。”

“真没有，你包的汤圆待会都留给我吃，可以吗？”

林华茗看着他俩的互动，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心想：要是小渝在这边长大，肯定能跟江棠处得像兄弟一般。

暮色如淡墨般悄然晕染天际，白日的喧嚣却没有沉淀下来。街道上的灯笼像一颗颗苏醒的星星，在渐浓的夜色里闪烁起来，顷刻间，整条长街、整座石桥、乃至整条江岸，成千上万的灯笼亮起，绯红的光晕连成一片。

空气中飘散着糯米的甜香和燃香的烟火气。

一束金光像利剑一样划破深蓝色的夜幕，在抵达最高点的瞬间，毫不犹豫地轰然绽放。

“咻——嘭！”

元宵的烟花开始起舞，流金溢彩地展现在天空的舞台之中，将整座小镇照亮了一瞬，人们还没来得及为凋零惋惜，更多的花束便争先恐后地升了空。

宋渝捧着一碗汤圆站在阳台看烟花，江棠捧着一碗……呃，芝麻糊，陪在他身边。

烟花的轰鸣不同于爆竹的尖锐，它更沉、更远，像一声声闷雷敲在胸膛，与心跳共振。

“我希望我们每年都可以这样过。”宋渝歪头看向江棠，眼镜映照着那些瞬息万变的璀璨。

江棠看着那些绚烂落在宋渝清澈、盛满惊叹的眼眸里，他心中的烟花，被同时点燃了。

***

堤坝上成群结队地站着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好几个孔明灯，赵述山已经提前占领了一块空地，正等着其他人过来。

宋渝和赵述川一人抱着两三个孔明灯，赵述川正在跟宋渝讲解怎么放，宋渝听得尤其认真，庄清栩和江棠跟在他们身后。

“小柔怎么每年都放不腻啊，今年还拉上小渝。”庄清栩双手交叉在头上，头枕着手臂，看着江面顺水而流的花灯，心里有些怅然。

“怎么？你有意见？”赵述川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庄清栩。

“不敢祖宗，您喜欢。”庄清栩赶紧认怂。

赵述川满意地转回头，继续和宋渝絮絮叨叨，俨然完全把宋渝给征服了，江棠觉得很有挫败感，立志待会一定要陪宋渝放一个。

天上已经飘着零零散散的孔明灯了，莹白的光亮飘飘悠悠荡在半空，与江上的花灯，天上疏朗的星子遥相呼应。

赵述川给了宋渝一根马克笔，说：“在上面写下你的愿望，神仙就能看到你的心愿了。”

庄清栩还是憋不住，跟赵述山吐槽：“你弟弟还是这么幼稚。”

赵述山也颇为认同：“到最后还不是被烧了，掉到哪个犄角旮旯。”

赵述川刚准备对这两人进行语言上的攻击，宋渝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我觉得你很浪漫，一点都不幼稚。”

赵述川大为感动，继续在孔明灯上作画，宋渝陪着他在上面写下心愿：希望我爱的人都健康平安。

江棠绕过庄清栩和赵述山，走过去帮他们两个一起把孔明灯放飞。

“呵，恋爱中的男人。”庄清栩冷笑道。

“什么？”赵述山没有听得很清楚，问了一嘴。

“没有，我在自言自语，不用在意。”他打着哈哈过去，好在赵述山是心大的人，没有继续追问。

宋渝看着带着自己心愿的孔明灯缓缓升起，内心也跟着波动，这段时间的幸福像是做梦一样，他不敢想他真的可以过得这么快乐。

赵述川的愿望写得像需要解密一般，只有他心里清楚，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是关于江棠的。

江棠走过来帮他点燃蜡块，橘黄色的火苗蹿起，把江棠的侧脸照得柔和。

随着热量地充盈，灯罩渐渐鼓起，变得滚烫，赵述川的心也随着滚烫，孔明灯在他手上有了向上的力，他一松手，孔明灯飘然远去，留下他在原地，独自消化心动。

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跟他告白，可是心里却理智地拉扯着他：不，你不够优秀，你不是他心里的人。

江棠走回宋渝身边，赵述川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心里泵出的血液都变得酸苦。

赵述山敏锐地发现弟弟的失落，走过去用肩膀撞了撞他，说：“还放不放花灯，哥陪你去放。”

赵述川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赵述山叹了一口气，朝宋渝说道：“小渝，陪我去猜灯谜好不好？江棠，你帮我陪小柔去放个花灯，我现在猜谜瘾上头，心痒难耐。”

“好啊，我也想去看看。”宋渝欣然受邀。

“那我放完花灯就过去找你，记得看我消息。”江棠跟宋渝说完便走到赵述川旁边，说：“走吧，我陪你去。”

庄清栩非常识相地跟了猜谜组，凑在旁边调侃赵述山什么时候迷上猜谜了。

江岸边支了几个临时小摊，都是卖花灯的，赵述川挑来挑去还是选了最经典的荷花灯，江棠则选了个船灯。

蹲在江边放花灯的，几乎都是小情侣或小姐妹，很少有男生结伴来一起放的，火苗颤巍巍地亮起，映得赵述川指尖泛红，也映亮了他脸颊的薄红。

他蹲下身，小心将花灯推入水中，像是交付一个极其珍贵的梦想。

“江哥，你许了什么心愿？”

“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赵述川看着属于自己的那点光亮，摇摇晃晃地汇入灯的河流，流向远方漆黑的夜里。他闭了闭眼睛，嘴角有一丝极淡的、仿若无奈的笑意。

每一点微光，似乎都是一个不肯轻易说出口的秘密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