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潮线 第26章 第 26 章

高三到了第二学期，大家的步伐开始变得紧凑起来，连平时的吃饭、睡觉、上厕所，都颇有种争分夺秒的感觉。

许圳不仅把班里的每个人都约谈了一遍，还在教室公告栏上弄了个倒计时日历，按学号轮序，每一天都由一个学生去撕下，二班的班级氛围一度变得紧张兮兮，连庄清栩都安分了不少。

每个人的书桌上，试卷的高度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像一座沉默的小山，上学期课间时刻的说说笑笑声，现在多了很多趴在桌上小憩的脑袋，和在低声讨论题目的声音。

身处在这个环境之中，不被影响是不可能的，程家淳和严圆的聊天内容从明星八卦，变成了“成绩排名”和“理想院校”。

江棠没问过宋渝的想法，他似乎与这个班级格格不入，没有一点着急忙慌，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开学后的第一堂体育课，江棠罕见地没有去打球。

“我们去走走吧。”江棠心里清楚，宋渝好几次对他欲言又止，每天高强度的学习就足以消耗过多两人的精力，江棠不想宋渝心里还藏着事，影响到平时的休息。

宋渝本想在操场跑两圈后回班级学习，此刻受到邀请，便改变了原计划。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江棠带着他走向一些僻静的小路，聊天谈话不会影响到其他年级上课，也不会影响到老师们休息备课。

宋渝除了三点一线的教室、食堂、宿舍外，很少涉及其他场所，走进比较不熟悉的校园区域，不免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江棠。

“开学的时候，老师找我谈话，应该也找你谈过话了。”

江棠轻“嗯”了一声，说：“老许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觉得有压力了？”

“不，其实我很清楚我脚下走的路，我不清楚的是，我们两个人脚下走的路。”

江棠停了下来，其实他们面临着很多问题未解决，他自己也想过，但他并不想让宋渝有过重的负担，只想让他无所顾忌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尽管往前走，我永远会在你身后。”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宋渝轻叹了一口气，实验楼这边空无一人，连鸟叫声都没有，世界似乎就剩他们两个人。

他看向江棠，继续说：“我并不想让你独自面对，我知道我们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这是两个人的事，我想要的是跟你站在同一条线上。”

宋渝有时候会懊恼当初的冲动，懊恼自己考虑的不足，但是他又舍不得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他夹在中间，无法动弹。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处在求学路上的十字路口，一不小心两人就会分散，还有以后怎么面对双方亲人的问题。

“我明白，宋渝，问题总会有，我们一起一个个解决，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好吗？”

宋渝觉得自己败下阵来，江棠总是能三两句话就把他安抚好。

“目前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你想考哪个学校，我想考哪个学校，对吗？”江棠牵起他的手，这附近没人，他可以放肆把他圈入自己怀里。

宋渝点了点头，说：“你应该知道我想考什么学校。”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你去哪我就去哪。”江棠用脸蹭了蹭宋渝的发心，更紧地抱了抱他。

宋渝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退开江棠的怀抱，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真的。但我们不该这样。”

宋渝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让彼此更为更好的人，而不是为了对方缩小自己的世界。”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们的感情而牺牲自己，如果没有我，你想去哪？你会上哪个学校？”

“这个假设不成立，宋渝，你总说不该这样，为什么不该？没有什么不该。”

江棠把宋渝拉近，让他靠在实验楼的墙上，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说：“没认识你之前，我对考哪个学校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想法，但是因为你，我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我希望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我跟你在一起，你就是我的目标，我唯一的目标。”

宋渝怔愣在原地，突然就失言，他好像有点意识到江棠的喜欢是多么的浓烈，那些强烈的爱意瞬间把他淹没了。

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要说点什么来表示内心的欣喜，可是最终只是抬头，深深地看了江棠一眼。

江棠受不了他的眼神，抬手把他的眼镜摘掉。

“宋渝。”

“嗯？”

“闭眼。”江棠语气严肃，宋渝没多想就直接接受了他的指令，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江棠的吻落了下来，很轻，很柔地触碰，宋渝的世界仿佛被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连自己的呼吸也跟着一并消失了。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嘴唇与嘴唇的相触，和耳边如擂鼓般放大的心跳声。

那心跳快得令人窒息，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只是一个轻得像羽毛拂过的吻，却在他脑海里引爆了一场海啸。

宋渝的大脑一片空白，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脸颊，烧得他耳根发烫。他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忘了动弹。

江棠心满意足地离开，看着宋渝宕机的反应，重新给他戴上眼镜。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要在哪种情境下接吻，但所有的设想被宋渝的一个眼神击溃，他无法思考，冲动向前，明明主动的是他，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是被献祭的那个。

***

这次谈话让宋渝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重新进入状态。他们在生活中一向是很有默契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庄清栩看着他们心生羡慕，又想起自己的女神来，但同时又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于是每天逮着宋渝问数学题，没想到真让他提高了成绩，在开学这周的小测中拿到了不错的成绩，许圳看得大为欣慰。

此时对于其他人来说还是寒假期间，年也没真正过完，学校打算邀请往届取得优秀成绩的学生回来开一场宣讲会，一个是让他们介绍自己的大学，一个是为了激励高三学生。

许圳还没宣布这件事，庄清栩就靠听墙角得来了这个消息，高兴得大肆宣传，当然最高兴的也只会是他，因为柳宥要来参加。

柳宥上的是F大，在一中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成绩，在受到母校的邀请时，她也欣然应允。

宣讲会选在周六的下午，学校取消了下午的课程，希望学生可以处在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里听听讲、问问题。

午后的阳光穿透礼堂的窗户洒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粉笔灰和青春躁动的气息。

宣讲的PPT在学生眼中放映着，柳宥站在台上，声音清朗地分享着F大的校园生活和学习经验。她的演讲条理清晰，偶尔穿插一些幽默的轶事，引得台下阵阵轻笑。

庄清栩心里有些恍惚，仿佛昨天他们还一起在江棠的外婆家爬树摘果子，今天的柳宥却那么耀眼，早已成为学弟学妹们仰望的对象。

整个下午，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缘，目光始终追随着柳宥的身影。

当台下的学生提问到柳宥的感情生活时，庄清栩甚至微微前倾了身子，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听清，把柳宥说的每句话都吞进心里去。

江棠就坐在他身旁，他也注意到了庄清栩的异常，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宣讲会结束后，学生们陆续散去，但还有不少人围上前去向学长学姐提问，柳宥也是其中之一。

庄清栩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趁人群渐散时快步走了过去。

江棠原本要回班里，但看到庄清栩走上前去的背影，拉着宋渝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在不远处的走廊窗边停下，两人假装看外面的风景，余光却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柚子姐。”庄清栩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柳宥正收拾讲稿，闻声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清栩？有什么事吗？”

庄清栩看着周围的人都散去，整个台上只剩他们两个。

他深吸一口气，脸颊泛红，语速快得像背书：“柚子姐，我……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仰慕你。你的选择、你的坚定，都让我觉得特别厉害。看到演讲时的你，我深刻地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我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柳宥显然没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她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稿件，语气温柔却坚定：“清栩，谢谢你。但抱歉，我一直都……”

江棠和宋渝看着庄清栩的肩垮了下去，手指攥紧衣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低下头又说了声什么，便转身快步离开，背影透着落寞。

“我去看看他。”宋渝看着柳宥向他们走来，拍了拍江棠的肩，跟上庄清栩的步伐离开。

柳宥轻轻叹了口气，说：“你都看到了？”

江棠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柳宥笑了笑，眼神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年少时的喜欢很珍贵，但不能让它变成负担。希望他能快点走出来。”

“他会的。”江棠很清楚庄清栩的性格，他不是一个一次打击就会停止前进的人。

另一边，庄清栩独自走到操场边，找了个看台的位置坐着，宋渝跟了过去，默默坐在他身边。

过了片刻，庄清栩才哑声开口：“小渝，我是不是很傻？”

宋渝摇了摇头，递给他一瓶水：“勇敢不是傻。”

“但是我冲动了，我以后跟她做不成朋友了。”庄清栩接过水放到了地上，把脸埋进掌心。

“你会只甘心和她做朋友？”江棠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她说只把我当做弟弟，呜呜呜。”庄清栩扑到宋渝身上，抱着他哭诉，江棠幼稚的占有欲上头，立马上前把庄清栩扯开。

“我都这样了，让我抱一下咋了？”庄清栩眼眶通红，眼泪要掉不掉的，看起来还真有点可怜的模样。

宋渝手足无措，这边安慰，那边安抚，好在庄清栩不是会颓唐堕落的人，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哼，我就不信了，我一定要追到她，我要考上F大。”

两人看着他振作起来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默默相视一笑。

夜幕缓缓降临，校园里的灯火次第亮起。这场无疾而终的告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尽后，生活仍要继续。